明明體內(nèi)的躁意,已經(jīng)退了下去,不知為何,在她打開房門,對上蕭玉祁視線的那一刻,蘇見月仍舊覺得,臉上熱得慌。
好在有面紗遮擋,給了蘇見月一些心理安慰。
蕭玉祁也沒逗她。
他朝著蘇見月伸出了手。
蘇見月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把手伸出去給他握。
蕭玉祁就先她一步,直接接過了她手中拎著的箱子。
蘇見月:“……”
蕭玉祁轉(zhuǎn)身向前。
低低的淺笑隨風(fēng)落入了蘇見月的耳中。
蘇見月跺了跺腳。
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才小跑著追上蕭玉祁的步伐。
要是在家里,蘇見月一定要狠狠地咬這個男人幾口,才能泄氣。
哪有這么逗人的?
一想到自己被一個古人拿捏得死死的。
蘇見月就得暗罵一句自己不爭氣。
門外安排了馬車。
一名士兵匍匐在地,充當(dāng)馬凳。
等候著蘇見月上車。
踩在別人的背上上馬車?
蘇見月哪里下得去腳?
蕭玉祁看出了她的為難。
后退兩步,俯身。
高大的身型,因著他的動作,與蘇見月齊平。
“抱緊了!”
“嗯?”
蘇見月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手,就被蕭玉祁拉著,勾住了他的脖子。
隨即,他的長臂,穿過她的膝窩,一撈。
“啊!”
蘇見月驚呼一聲。
整個人便被蕭玉祁抱了起來。
蕭玉祁的另一只手,還拎著那只箱子。
而后。
蕭玉祁兩步上前。
將蘇見月放在了馬車上。
原本還想著,讓觀音娘娘踩他兩腳,給他添添福氣的王大志:“……”
這個位置,可是他花了二兩銀子跟別人換來的!
嗚嗚嗚!
他白花花的銀子啊!
蘇見月懵懵的上了車。
候在馬車旁邊的人,恭敬地垂眸,誰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們只知道,陛下又請觀音大士出山了。
百姓們有救了!
蕭玉祁策馬,與馬車并行。
路上行人兩兩三三,見到此狀,跪地連連叩拜。
城內(nèi)此狀,雖然冷清,但勝在安寧。
賑災(zāi)數(shù)日,城中百姓們已然開始恢復(fù)到正常生活。
無水灌田,他們便鉚足了勁兒去挖地下水。
幫助官兵們分發(fā)糧食,搬運(yùn)物資。
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也沒閑著。
城內(nèi)有許多無家可歸的可憐之人。
他們組織著人手,安頓那些比他們更加可憐的人。
慢慢的。
幫士兵們縫補(bǔ)衣裳的,納鞋底做鞋襪的,按照最新推出的防疫告示,做樣式簡單的口罩的人,多不勝數(shù)。
從生到死,再到懷揣希望。
短短幾天。
他們好像經(jīng)歷了半生。
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便連三歲的孩童,也自發(fā)地組團(tuán),到處撿柴火,一捆一捆地往煮賑災(zāi)口糧的地方搬。
然。
城內(nèi)城外。
一墻之隔。
像是將同一片天空,割裂出了兩個世界。
有一部分的人行為完全不受控制,被強(qiáng)制隔離在了單獨(dú)的地方。
但,還有一部分人,出現(xiàn)了渾身無力,抽搐,呼吸困難,更甚者,直接陷入昏迷。
相比那些已經(jīng)凸顯出癥狀的人來說。
沒有生病的人,內(nèi)心更加恐慌。
誰都害怕,下一個倒下的會是自己。
可是,他們只能被強(qiáng)制地安排在一間又一間破舊的木屋草棚之中。
連離開,都成了奢侈。
“為什么要把我們關(guān)在這里?”
“我們會不會死?”
“我們沒有生病,為什么不放我們離開?”
“你們懷的什么居心?我們要離開這里,我不想死,更不想留在這里等死!”
“放我們出去?!?/p>
“對,放我們出去?!?/p>
“為什么不讓我們進(jìn)城?別人都能進(jìn)去,為什么不要我們進(jìn)?”
激烈的反抗聲,如同戰(zhàn)前響起的號角。
一個人開頭。
緊隨其后的,是無數(shù)人的擁護(hù)。
馬車剛剛出城,行駛了沒一會兒,蘇見月就聽見了哀怨的哭嚎聲,憤怒的叫罵聲,還有官兵強(qiáng)勢鎮(zhèn)壓,嚴(yán)肅的呵斥聲。
蘇見月掀開簾子的一角,看著滿目枯黃。
黑鴉在頭頂盤旋,傳來一陣陣凄鳴。
空氣沉悶的可怕。
也不知是今天的日頭過于大,還是別的原因。
蘇見月沒有察覺到一絲秋日的清涼。
她放下簾子,雙手緊緊地握著箱子的手提部位。
空曠的土地,原先都被百姓們種上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那f稼。
現(xiàn)如今,所有枯死的禾苗全被鏟除,一排排簡易的房子,被高高的竹籬笆圍住。
籬笆四方,都有不少士兵把守。
這里儼然變成了一座半大的城鎮(zhèn)。
“陛下駕到!”
嘈雜的籬笆墻內(nèi),有一瞬間的安靜。
蘇見月跟在蕭玉祁的身后。
前后左右都被人護(hù)著,盡可能地保證安全。
院外的一排藥廬里,泥爐上的藥罐子發(fā)出藥水煮沸時咕嚕嚕的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藥香。
“何時喧鬧?”
蕭玉祁的臉色不太好。
這里的每個人都戴著口罩。
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
但卻能夠清楚地感知到他們身上迸發(fā)出來的憤怒。
他們沖破居住的木屋門,想要赤手空拳地沖出這個地方。
蕭玉祁來很巧,剛好阻止了這一場暴亂發(fā)生。
刻在骨子里的臣服,讓所有人見到皇帝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跪下。
他們并不是心懷叵測,存心找事的不軌之人。
只是不能理解陛下的決策,朝廷的方式。
他們畏懼死亡。
看著身邊人一個個地倒下。
極致折磨,他們在親眼可見的事實(shí)中驚恐。
又在耳聽為虛的幻象中崩潰。
逃跑,是人類的本能。
對于未知,恐懼總是會比期待更多。
“陛下,求求您放我們走吧!”
負(fù)責(zé)看管這里的賀延之還未來得及開口,百姓們爭相開口。
狹長的甬道里,密密麻麻跪滿了人。
他們都尚且健康。
只是日日夜夜擔(dān)驚受怕。
心理折磨比發(fā)病者更甚。
“是啊陛下,求求您了,讓我們離開這里,自謀生路去吧!”
“二話不說地把人困在這兒,算個怎么回事?天天看著別人發(fā)病,被拖走,你們是想要我們,全部都死在這里嗎?”
人生百態(tài),有人謙卑,有人銳利。
七嘴八舌的話語響起,不論他們用的何種語氣,何種態(tài)度,唯一的目的就是,讓蕭玉祁放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