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部生著牙盤的瘦長人影,雙手環(huán)著石板,以保護的姿態(tài)與秦瓔對視。
她們之間的距離,算來也不過一臂之遙。
滋啦滋啦——
電流聲充斥秦瓔的耳朵。
無數(shù)古老的低語,塞滿了她的腦袋。
同時,她像是被人朝著面門丟了一枚閃光彈,視野范圍全是白光,眼珠生疼。
護著石板的瘦長人影,側(cè)了側(cè)頭,臉頰旁濕漉打綹的頭發(fā)滑落。
它面中如葵花盤似的空洞,歪七扭八排列著牙齒。
這些牙齒上下動了動,環(huán)著石板的‘奶娘’緩緩抬起雙手。
奇長的食指關(guān)節(jié)骨骼突出,尖如彎鉤的指甲,朝著秦瓔雙眼剜來。
就在兩只指甲幾乎觸上秦瓔眼睫時,兩個聲音響起。
“上神?!?/p>
“滾!”
再危險都會分一半注意力在秦瓔身上的韓烈,第一時間察覺她眼神不對。
他足下一點猛躍到了秦瓔身后,將她攔腰抱起。
后一聲滾字,卻出自秦瓔之口。
在韓烈手爪觸碰到她之前,她失焦的眼瞳驟然一聚。
見幾乎戳到她瞳孔的指甲,她下意識一聲厲喝。
隨著這一個滾字,黑霧在她眼前涌動。
霧中象征信仰,人類的極致情感之一的光點忽明忽暗。
在韓烈攔腰將秦瓔護住之前,朝她雙瞳貪婪伸出指甲的‘奶娘’像是被燙到一般縮手。
發(fā)青的手背皮膚上烙印出一道紋路,它牙盤顫顫,發(fā)黃的牙齒相互研磨發(fā)出一陣低沉但極難聽的聲音。
謝邵速度遠不及韓烈,他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水潭。
聽見那邊動靜,他轉(zhuǎn)頭,還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先聽見了噪音。
他耳朵大收音效果好,登時生了一身雞皮疙瘩。
等他回過神,就看見韓烈抱著秦瓔向后躍開,在他們面前——空氣怪異的扭曲了一瞬。
謝邵體型大動作慢是相對韓烈而言,反應(yīng)過來后,他弓腰前沖。
手腳借力,以壯碩肩頭撞向那空氣扭曲處。
和在井臺上時不同,這一次的謝邵好像撞到了什么東西。
就像人走進空房間,被懸吊在空中的蛛絲糊了臉。
隱約有東西但肉眼難見,若不是細細從臉上抹下來觀看一時也發(fā)現(xiàn)不了。
此時的謝邵就是這種感覺。
他自‘奶娘’影子穿過,就像撞進了一兜蛛網(wǎng)里。
前沖之勢不止,他踉蹌幾步,險些一頭扎進了深潭之中。
秦瓔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那種古老的聲音還在不停重復(fù),但她現(xiàn)下無暇細聽。
謝邵剛剛一撞,讓秦瓔發(fā)現(xiàn)了些端倪。
‘奶娘’并不是真的無法被觀測和攻擊。
至少,在它遭受秦瓔反擊后,謝邵曾短暫地接觸到它。
這種東西不是她原先預(yù)測的什么鬼怪靈體,而是某種特殊的存在。
秦瓔拍了拍韓烈覆蓋鱗甲的手臂,同時右手一抖帝熵化為的武器重新握在手中。
“跟上我。”
對韓烈低語一聲后,她走向那塊石板。
‘奶娘’不具備類人的五官,秦瓔無法確定它有沒有神志。
在秦瓔靠近時,它明顯瑟縮了一下。
作勢要退回水潭之中,但又顧及那塊石板。
一時間好似陷入兩難般,站定原地。
靠近石板,秦瓔眼前一陣陣發(fā)白。
好像這塊碎石板是刺眼的光源。
在生理性淚水流下來的瞬間,秦瓔主動朝著‘奶娘’伸出手。
她手中短劍融蠟般軟化,隨她心意化為一條細細的銀色鏈條。
秦瓔甩出鎖鏈同時,嘗試回憶傷到‘奶娘’時那種感覺。
她雙眼泛上淡金色,黑霧中信徒的祈禱沖散了干擾她的聲音。
帝熵所化的鎖鏈朝著‘奶娘’射出。
纏住‘奶娘’,秦瓔拽住細鏈一拉。
仿佛空氣撕裂了一個口子,原本無法被人目觀測到的‘奶娘’一點點顯化出來。
一道疾風卷過。
韓烈曲起的手爪,可以護人也是尖銳的利器。
在‘奶娘’被秦瓔拖出虛空的瞬間,他橫空一爪,撕裂了‘奶娘’的身體。
穿著黑灰麻衣的‘奶娘’被撕做兩半。
沒有血和內(nèi)臟,‘奶娘’仿佛一只布娃娃,只是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
韓烈手極快,待謝邵反應(yīng)過來時,只看見分作兩截的瘦長怪物掉落在地。
“哪冒出來的?”坐在池邊的謝邵還有點呆,突然他身后那潭黑臭的水炸開。
一只筋肉虬結(jié)的粗壯手臂按住岸邊。
藏匿于潭水之中哭泣的地胎,見它的奶娘不在從潭水中爬出。
數(shù)只怪臂交替,目標直指秦瓔。
只是才爬了兩步,就被斜刺里一股巨力頂翻。
謝邵臉頰上彎曲的豬牙若彎刀,寒光凜凜。
人道一豬二熊三老虎,豬這種生物歷來不好惹。
謝邵四肢伏地,他不自覺間模仿了曾看見的畫面——上古先民在粟穗中模仿當康跑動的怪異姿勢。
獠牙頂住地胎腰側(cè)一掀。
竟蠻力將生著怪手的地胎掀了一個四腳朝天。
地胎號稱胎,但實際那是陽剛硬朗,零部件甩著從謝邵的面門擦過。
先還驚訝自己力氣變大的謝邵,斗雞眼面露驚駭。
竭力向后避,這才免了回家洗八百次臉的悲慘命運。
就在他這一耽擱時,一道銀色鎖鏈貼地爬來。
跟隨這條鎖鏈的,是高高躍起的韓烈。
鐵鏈極細,攀上地胎的身體后,朝著它面部襲去。
在謝邵面容扭曲的注視下,直直鉆進了地胎的鼻孔,如牛鼻環(huán)一般將地胎鼻部緊緊拴住。
“韓烈?!鼻丨嬘趾傲艘宦?。
要是帝熵體積能更大一點,她真不會用這種埋汰的攻擊手段。
地胎想掙扎,但鼻子栓了個鼻環(huán),被逼得向后仰頭。
只見一道黑光閃過,韓烈眨眼攀上地胎肩頭,手爪抓向它的脖頸。
地胎頸部厚皮層層堆疊,像是某種植物的根莖。
雙頰生細鱗的韓烈神情冷厲。
只見污穢惡臭的黑血迸射,地胎喉頭赫然多出一個巨大的破口,破口處可見類人的血管攣縮。
地胎發(fā)出一聲粗嘎帶著氣音的啼哭。
與此同時,胡家舊宅地面鏖戰(zhàn)的鴉群和蝙蝠群,齊齊一震。
蝙蝠和烏鴉大量死亡,尸體如雨一般噼啪墜下。
整個云瀾市,在地胎瀕死嚎哭的一瞬間似晃動了一瞬。
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嗡鳴,不少早睡的養(yǎng)生黨深陷夢魘。
地胎如人一般咳嗽,大量污血從它喉嗆出。
韓烈右手提了謝邵,左手抱著秦瓔朝遠處躍開。
一陣惡臭之中,地胎聲音乍然停住。
隨后皮囊一癟,身體化為一堆爛泥溶蠟似的灰色半凝固液體。
須臾間,已死了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