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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隨孤回京,嫁入東宮

“不要……”沈驪珠驚急之下,情不自禁伸手扯住了太子衣袖,“李延璽,不要殺她?!?/p>

李延璽眸光垂落在驪珠落在自已半幅衣袖間的手上,那指丹蔻未染,卻晶瑩似雪,被墨黑鎏金的袖色映襯得越發(fā)白皙,他心頭微動,反手將那只素手裹入掌中,淡聲道:“阿姮這是在求孤么?”

不等驪珠答話,李延璽又道:“你難得向孤開口,這是第一次,孤也不能不允你,不過,阿姮可要想清楚了,今日孤只能答應(yīng)你一件事?!?/p>

那素白微涼的手被他淺執(zhí)著,沈驪珠聞言卻忘記了掙扎,“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阿姮你今日要求孤的事,恐怕不止這一樁?!蹦┝耍钛迎t提醒道,“陸家?!?/p>

唇齒間吐出這兩個字時,太子唇上弧光薄薄,似勾著散漫慵懶的笑靨,但眼里的情緒卻極淡,仿佛劃過別的什么。

沈驪珠自然記得來意,此刻聽太子口中吐露“陸家”二字,語氣里似上位者揮袖劃下一筆就能斷人生死的氣勢,她不禁隱隱有了些許心驚之感,咬了下唇瓣,輕聲猶疑地問,“陸家是不是……”

余下的話,竟是不忍繼續(xù)往下說。

“嗯?!崩钛迎t卻忽然道,“阿姮還記得我們第二次重逢是在哪里么?”

太子提及其他,沈驪珠雖然疑惑,卻也回答了句,“……鵲橋仙?!?/p>

“是?!崩钛迎t唇角微微簪出絲弧度,“阿姮當晚在那里替一個人秘密診治,開過一副落胎的方子?!?/p>

沈驪珠神色微震,“你是說……施施姑娘?她去找你了?”

秦施施與她講過,有人強迫于她,拜托她給開副藥方墮掉腹中孩子,又道那人慣會偽裝,官聲繁織,很得百姓愛戴……

難道是……

這個猜測,令沈驪珠整個人連帶著指尖都冰涼了下來。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秦施施口中的那人會是——

阿遙的父親。

她那位在金陵很是德高望重的公公。

陸敬堯。

“嗯。除了這個,孤還聽到些有意思的事情。”李延璽道,“比如,上饒堤每年都有朝廷撥取銀兩修筑鞏固,緣何今歲雨水泛濫就決了堤?”

“再比如,那座仿照京城摘星樓而建的九霄閣,為何卻等閑派兵把守,不許百姓靠近?”

“……”

“秦施施以身飼虎,美色誘之,在陸敬堯那里探取了不少秘密,在三月前,孤離京前的那一晚……”說到這里,李延璽狹長墨眸從驪珠臉上掠過,或許是想到那晚是驪珠和那人洞房花燭,心里生了妒意,裹著她素手的手掌力道便不禁重了一分,“秦施施攔了駕。”

沈驪珠微微吃疼,這才發(fā)覺她一時聽得入了神,手竟然一直被太子攥握在掌心。

他手掌修長,似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人才有的骨節(jié)分明,不見絲毫勞作的痕跡,但驪珠卻能夠感覺到太子指腹略帶薄繭,那幾處痕跡是習君子六藝中的騎射,又或者是握劍才留下的。

在他的手掌將她包裹,便微微粗糲地磨過她手背柔嫩的肌膚,分明很難忽視,卻為什么,她竟忘記掙開了?

“殿下,放手?!鄙蝮P珠想要從太子撤回自已的手,低聲地道了句。

李延璽卻不讓,重重地將她握了,“不為陸家的事求孤么?”

沈驪珠掙不脫,索性不掙扎了,又聽太子語氣里帶著一絲嘲諷,似篤定了她會為了陸家求情,而讓自已付出些什么。

沈驪珠心頭氣苦,抬起眉眼,冷笑了聲道:“殿下何必誆我?我雖則是女子,卻也不是不懂社稷大義,若是陸家真的有罪,盡管按照大晉律法判定就是!”

“難道殿下以為我會為他求情,包庇縱容,就因為他是阿遙的父親?不。就算阿遙在世,也不會這樣做?!?/p>

“還有,難道我求情,殿下就會允我么?”

“沈驪珠還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我誰也不是,越不過江山社稷,大晉律法去!殿下不必這樣試我!”

說著,她紅著眼,也生了怒,拼命想將手從太子掌中抽出,“李延璽,放手!”

“阿姮,對不住?!崩钛迎t卻攥緊了沈驪珠的手,將拼命掙扎的她強行攬入懷中,聲音劃過驪珠發(fā)絲與耳廓卻是帶著喑啞的輕哄,“孤不該那樣說,不該疑你,不該試你……”

太子心下微微懊惱。

他怎么就忘了,其實最初令他動心的,是那個在鵲橋仙替被世間大多之人輕賤不屑的歡樓女子診病時,被他問不怕名聲有損么,她回答說,這世上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沈姮。

他走的這條道,何嘗不是另一種的“雖千萬人吾往矣”?

一個人走,未免孤獨。

他以為,她是能理解,也可與他并肩之人。

嗯,也許他并沒有忘。

只是,他見過她對陸亭遙的感情,只差生死相隨了。

陸亭遙新喪,他卻要處置陸家,斬殺陸亭遙的父親,他擔心她會不忍,會因為陸亭遙向他替陸家求情。

雖則那樣,他心中對她的愛意亦不會減少分毫,只是……難免覺得失望。

也難免覺得陸亭遙已經(jīng)成為她心中永遠不可逾越的存在,重要到她可以無視許多東西,也要保他的家人。

卻沒想到,就是這一試一探,傷了她的心。

竟然叫她被勾出心中許多的悲戚來。

李延璽抬手扣在驪珠腦后,手掌撫著她如墨般的青絲,“阿姮,你不是誰也不是,你對孤來說……”

“很重要?!?/p>

他聲音有了絲低啞。

李延璽想,這個時候她若是肯向自已哭一哭,或展顏一笑,說不定自已還真的會頭腦發(fā)熱,昏庸地應(yīng)下她些什么來。

但,最終,太子只是低聲道:

“放心,就算陸家傾覆,有孤在,也絕不會牽連到你。”

沈驪珠狠狠推開太子,擦了擦紅著的眼,道:“不必,我既已嫁為陸家婦,不僅自當為我夫守節(jié),也當與陸家同甘共苦!”

那聲“我夫”以及“為夫守節(jié)”,著實是刺耳得很,勾起他心中的魔魅,那泛起的嫉妒頃刻間短暫地蓋過了對驪珠的疼惜,太子對她冷笑道:“同甘共苦?那么阿姮可知道,以陸敬堯之罪,一經(jīng)核實,重則斬首,輕則抄家,至于女眷——”

“衰邁者流放千里,年輕女子充入教坊司為官妓!”

“若是后者……”李延璽眸光暗色濃烈,放緩了聲音,唇勾起瑰麗又略帶惡劣的弧度,慢慢地曳長了尾調(diào),說:“以阿姮之貌,恐怕那些男人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你。你說,你這個節(jié)還能不能守得???”

沈驪珠臉色一剎間就變了,似芳華凋零,盡顯蒼白。

教坊司、官妓……

這幾個字劃過心間,哪怕只是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如秦施施這般花魁雅妓,或鳶紅那種甘愿賣身賺取些皮肉錢的紅倌人,尚且可以贖身,贖身過后,一紙賣身契撕毀,仍是良民。

但,教坊司里的官妓則是罪臣犯官之后,連贖身都不能。

她不怕流放吃苦,但淪落至風塵,卻是……

怎樣也無法接受的。

那樣屈辱的活著,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

李延璽并非故意嚇她,只是心中被勾起了嫉妒和惡意,難免措辭重了點。

也有存了一分叫驪珠認清現(xiàn)實的心思,因為陸家女眷說不得最終就是流放或充入教坊司的下場。

但,此刻見驪珠臉色蒼白,眉眼惶惑,被嚇到了的樣子,心里的憐愛終究再次占了上風。

李延璽抬起手,那抹鎏金墨袖間的手修長如美玉,似隔著驪珠臉上的面紗輕撫她的輪廓,描摹她的容顏,低聲仿佛繾綣,最后聲音里又透出狠辣的意味,“不過阿姮放心,先前陸亭遙便罷了,但是今后你的身子誰敢沾,孤就讓他死?!?/p>

沈驪珠不禁心頭一顫,她張了張唇瓣,喉間溢出微啞的聲音,“李延璽……”

喚他,卻又不知為何喚他,喚他又能作何。

或許是——

大愛臨頭,她終于兵慌馬亂。

“嗯?”太子倒是很愉悅見她慌亂至此,頗有耐心地應(yīng)了一句,又緩聲道,“阿姮,孤允你的那件事,今日依舊有效。好好想想罷,除卻你自已,一邊是朱弦,一邊是陸府女眷,孤可答應(yīng)你赦免一人,是要救誰?”

沈驪珠很亂。

她想說,李延璽,能不能讓我再想想。

但,朱弦也許要死了。

或許她開口,太子會容她考慮,朱弦卻等不起。

其實,她與朱弦,認識才不過短短一季。

另一邊的卻是阿遙的妹妹以及母親。

她心中的天秤本該往陸家女眷偏斜才是。

可,為何陷入兩難境地,遲遲猶豫不決?

沈驪珠想,也許那畢竟是一條性命。她雖則在最初惱過朱弦是太子的人,她的接近原來是蓄意,但短短一季時間的相處,也終究是有了些感情。

除去是太子讓朱弦在身邊保護她之外,朱弦也救過她,那一晚沒有朱弦和護心丹,或許她早已死去。

所以,怎能見死不救?

但,救下朱弦,就救不了陸府女眷。

沈驪珠喉嚨微澀,“李延璽,這很難選,能不能不要這樣逼我……”

而她,有些貪心。

誰都無法輕易言棄。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那薄薄一言,決定的便是別人的一生。

太子卻是道:“阿姮,孤這是給你機會救人,怎么能算是逼你?”

“我知道……”她低聲地呢喃,“是我貪心了?!?/p>

李延璽眸光微動,“貪心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只是想要多得什么,總是要付出等同的代價,若是想兩全,阿姮該拿出什么來換呢?”

沈驪珠倏地抬起睫羽,“你是說……”

“除了朱弦,阿姮想免除的是那位陸家小姐充入教坊司為妓之罰吧?”李延璽輕輕地笑問,眉眼似墨如畫。

“……嗯。”沈驪珠沒有否認。

她能做的很少,連自已都難保全。

但是,至少如薇不能落入教坊司,那對一個女子來說,太過殘忍。

“孤知你所想,那么阿姮也應(yīng)當知道孤想要什么?!崩钛迎t道,“孤可以輕赦陸如薇,將充入教坊司為妓改成流放,但是作為交換——”

“你隨孤回京?!?/p>

那雙狹長美麗的墨眸一下子暗炙起來,就那樣盯著驪珠,似要將她給刻入眼底。

“孤會向父皇請旨,封你為太子妃。阿姮,你本就是應(yīng)該嫁給孤的,現(xiàn)在只不過是遲了三年而已。”

“還好只是三年,還不晚……”

他喉結(jié)滾了滾,像是怕驪珠拒絕,又拋出了些誘惑,“離開許久,京城里也依舊有你惦念著的人吧?!?/p>

“裴景瑟是你的年少時的閨中好友,她也嫁人了。還有你的母親,孤參奏了永安侯,她現(xiàn)在的境遇已經(jīng)好了許多,阿姮不想再見見她們么?”

沈驪珠咬破了唇,口中嘗到了絲血腥氣息,她隱忍艱澀地道:“殿下為我母親做的,我心中是……感激你的?!?/p>

李延璽打斷了她,道,“別說可是,阿姮,孤知從前對你不住,你曾說過,若是我們沒有在金陵再遇,可能孤不會有悔意,連你這個人都不會記得起,不會記得曾經(jīng)怎樣傷害過你?!?/p>

“是,這一點,孤不否認。”

“但,沒有若是,上天偏偏叫我們相遇,偏偏叫孤……愛上了你?!?/p>

說著,李延璽喉骨攢動出一抹暗音,道:“阿姮,孤也想彌補你些什么。”

她低低地笑了,眼尾卻凝出淚水,“所以,許我太子妃之位?”

又慢慢地抬起頭,望著太子,“可我不稀罕了,早就不稀罕了?!?/p>

他心里生出尖銳的疼痛,唇角卻是勾了起來,“嗯,孤知道?!?/p>

“不是你要,是孤想給你?!?/p>

而她呢——

他賞的東西,她就一定要接受么。

沈驪珠唇上凝結(jié)出輕嘲的弧度。

李延璽淡淡袖手,道:“自然,阿姮也可以當作一場交換,你回京嫁入東宮,則你早逝的夫君的親妹妹,就可不必入教坊司?!?/p>

最后,她垂下眼,“……我想好好考慮考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