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什么?
沈驪珠未及細想,卻聽太子喚了暗衛(wèi)拿藥。
李延璽則握著沈驪珠的手腕,在亭邊的闌桿旁坐下,又命侍女取來濕帕,擦去她收手心的血跡。
沈驪珠蹙眉,手腕掙扎了下,“殿下……”
卻被李延璽攥得更緊,低叱了聲,“別動?!?/p>
暗衛(wèi)取了藥來,李延璽打開藥膏,將淡淡瑩白色的膏體細致地抹在她掌心。
沈驪珠識得那藥膏。
是宮中的雪容膏。
她年少時在玲瓏夫人膝下練琴,經(jīng)常弄得十指開綻,傷痕累累。
貴妃心疼她,說手是女兒家的第二張臉,留下疤痕恐不好看,特意命人送來雪容膏讓她抹手。
所以,她習(xí)琴多年,卻指尖青蔥細膩依舊,連半點薄繭和疤痕都無。
她怔怔失神。
李延璽拿了帕子,將她抹了藥的手包裹住,纏繞一圈,末端系結(jié)。
“阿姮。”他忽然喚了聲,將沈驪珠從遙遠的記憶里拉了回來。
沈驪珠微微回神,下意識地“嗯?”了聲。
她旋即垂眸,“殿下有何事?”
“沒有旁的事,只是突然想起……”李延璽道,“當(dāng)時在藥廬,你也是這般給孤上藥的?!?/p>
沈驪珠略微掙扎地收回手,冷淡道:“醫(yī)者本分罷了,不值得殿下記掛這許久?!?/p>
“阿姮,你為何總是這般回避孤?可是因為陸亭遙?若是沒有他,你會不會……”李延璽余下的話消失在唇邊,他伸出手,似要來觸碰沈驪珠的眼睫。
沈驪珠忽然神色震了震,在太子的手快要觸碰上自已眼睫時,她驀地退開,決絕且堅定地回答道:“不會?!?/p>
說罷,她恭敬地朝李延璽行了一禮,裙擺散落似花,道:“請殿下,以后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戲弄臣女了?!?/p>
李延璽指節(jié)攥緊,透出蒼白,他欲解釋,“阿姮,不是戲弄,孤是真……”
“殿下?!鄙蝮P珠打斷他,“天色將晚,我該帶表妹和淺碧回家了?!?/p>
李延璽卻未曾再阻攔,甚至轉(zhuǎn)身未曾再看她。
天邊落霞,金光溶溶,落在鮮紅闌桿與銀紫衣擺邊,太子微啞的聲音傳來,“去吧。將藥帶上,莫要留了疤?!?/p>
沈驪珠沒有停留地轉(zhuǎn)身。
待她腳步聲漸遠,李延璽才驀然回身,墨眸映入最后一抹余影,直至消失不見。
他才低沉著聲音開口,“朱弦。”
一抹身著朱紅衣裳,面容冰雪冷艷的女子現(xiàn)身,低頭恭敬道:“殿下?!?/p>
“送她回去,護她安全?!崩钛迎t道,“莫要讓她知曉?!?/p>
“屬下得令。”朱弦領(lǐng)命去了。
李延璽忽然瞥見鮮紅闌桿旁邊,雪容膏遺落在那上面。
她沒有聽他的話帶走。
明明只是一盒藥膏而已,因為是他所贈,她寧愿不要。
李延璽修長的手收緊。
手掌被什么硌得生疼。
微微打開。
只見掌心靜靜躺著一枚明珠耳珰。
明珠上面的血跡早已干涸。
正是沈驪珠以為被他扔進千鯉池的那枚。
他沒有真正扔掉。
知道這東西是陸亭遙贈她,他的確是震驚、憤怒、吃醋,怒從心頭起時,李延璽確實想將之扔入千鯉池去,叫它永永遠遠的沉入湖底,不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但,揚起手準備將之扔出去的那一刻,他心里又突然后悔了。
這是她戴過的。
她很少戴過什么寶石妝飾,這雙明珠就極為襯她膚色。
想起這個,便舍不得了。
最后在收手之際,將它收了回來,藏入掌心。
不過,他并不想將之歸還給她。
李延璽看著掌中明珠,喃喃自語道:“阿姮,就原諒我這一點私心吧……”
*
齊寶衣和淺碧被帶了出來,齊寶衣委委屈屈地撲到沈驪珠懷里,“表姐,今日可嚇?biāo)牢伊恕?/p>
淺碧倒是比齊寶衣鎮(zhèn)定得多,她是跟著沈驪珠歷經(jīng)變故,見過世面的,只是被鎖在華美的宮室里,外面有侍衛(wèi)看守,她心頭有些焦灼罷了,怕太子拿她們要挾小姐。
沈驪珠撫著齊寶衣的背,認真又內(nèi)疚地致歉,“寶衣,對不住,今日是我連累了你。你……有沒有受委屈?”
“委屈嘛,倒是沒有。千金臺的宮室漂亮,連侍女也賞心悅目,待我客客氣氣的。哦,糕點也好吃,跟我們金陵的都不同呢?!碑?dāng)然,齊寶衣沒敢說自已被太子認錯了的事情。
沈驪珠怔了下,道:“應(yīng)該是京城的廚子做的糕點,所以金陵沒有?!?/p>
“寶衣,我們回府吧?!?/p>
齊寶衣乖巧點頭,“好。”
幾人走至千金臺門口,卻見一輛馬車緩緩而來,車簾被一只漂亮透白的手撩起——
露出一張雪色精致的臉來,那人綻出溫柔至極的笑容。
“驪珠,我來接你回家。”
沈驪珠眉眼溫軟下來。
…
在陸亭遙的馬車出現(xiàn)在千金臺前的那一刻,李延璽就已經(jīng)收到了暗衛(wèi)的稟報。
“殿下,陸二公子親自來接的沈小姐?!?/p>
“知道了,退下吧?!?/p>
李延璽冷聲道。
忽然又道,“等等。”
那暗衛(wèi)回身。
聽見太子問道:“她見到陸亭遙來時,……是何表情?”
“沈小姐笑了?!?/p>
不知為何,暗衛(wèi)這般回答完,頭卻越發(fā)低了下去。
他不敢妄動。
隔了許久,才聽見殿下的聲音響起,像是在與誰說,又似喃喃自語,“阿姮,什么時候,也能對我笑一笑……”
*
齊寶衣和淺碧乘坐的另外一輛馬車,所以馬車上只有沈驪珠和陸亭遙。
沈驪珠微微抿唇問道:“阿遙怎么知道我在此?”
陸亭遙輕握了她的手,完全不提自已接到消息是怎樣焦心和擔(dān)憂,只關(guān)切道:“齊宣表兄派人通知了我,驪珠,你的手受傷了?”
沈驪珠道:“許久不騎馬,被韁繩磨破了手,小傷而已,已經(jīng)上過藥,阿遙不要擔(dān)心?!?/p>
陸亭遙何等心如琉璃,玲瓏剔透之人,他看出沈驪珠手上纏系的手帕是宮廷御用的上好絲綢,應(yīng)是……太子所有。
但,他不曾問什么。
只微微羞澀地抿唇,輕軟又堅定地問道:“驪珠,那日你在風(fēng)雪軒中,說想要與我早日成親的事情,還作數(shù)么?”
他知她心意,卻仍是想最后再問她一遍。
對她,他從不自作主張。
沈驪珠眼睫輕眨了下,同樣堅定地回答,“作數(shù)?!?/p>
話音遺落,陸亭遙胸腔心臟柔軟又激烈的跳動。
他伸手輕輕地擁住了她,在驪珠耳邊道,“好。”
“驪珠,我已將心意稟明了父親母親,說……想早日與你成婚,他們也已經(jīng)同意將婚期提前?!?/p>
“下月二十八,良辰吉日,正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