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笑得忘了守了一輩子的規(guī)矩,露著幾顆大牙,把盒子放到了蘇禾手里。
“當(dāng)初我放話出去,生一個(gè)我給三千金,如今你生三個(gè),這一萬金是必有的。還有南條街的二十間鋪?zhàn)樱齻€(gè)莊子,如今我都傳給你。這契名都已經(jīng)換成你的,你身子好了可以去轉(zhuǎn)轉(zhuǎn)。”
蘇禾抱著盒子,眼眶又紅了。
“莫哭莫哭,你最愛金子了,看著金子不高興嗎?”老夫人笑著用帕子給她擦眼淚。
“我只是覺得,我開園子做手藝,竟都不如生三個(gè)孩子賺錢快。”蘇禾擦了擦眼睛,又糾結(jié)又感概。
“這不叫賺,這叫你應(yīng)得的。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guān)前轉(zhuǎn),你本身中了毒,還一下子生三個(gè),這是拿命得來的回報(bào)。我們做長輩的,除了這些東西,也沒什么可以回報(bào)你的?!崩戏蛉艘查_始抹眼淚。
長公主鳳眼一挑,飛快地把老太太的盒子推開,爽利地說道:“母親這點(diǎn)東西先放開?!?/p>
老夫人:……
你來,你的東西擺出來!
長公主拍了拍手,只聽得外面悉悉索索,叮叮咣咣一陣響后,三十只大箱子擺在了院子里。
“從琰兒十六歲起,本宮就開始給他準(zhǔn)備聘禮。每年更新一批,十多年下來,最好的東西全在這箱子里了?!遍L公主一臉驕傲,挺直了腰背,緩步走下了臺(tái)階。
砰砰幾聲,箱子蓋兒齊齊掀開,里面明晃晃的寶石珍珠珊瑚翠玉瑪瑙,晃得人眼睛花。
劉嬤嬤和小錦兒張大了嘴,震驚地看著大箱子,老半天合不上。
“這府里庫房的鑰匙,本宮已經(jīng)給你了,以后本宮與老太太只管享福。”長公主攤攤手,一臉驕傲地說道:“你們都記住了,在這世間,本宮才是最有福氣的女人。”
一時(shí)間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來。
還真是最有福氣!一下子就多了三個(gè)孫子孫女,兒子媳婦兒都有能耐,府中沒有那些你爭我搶的陰暗事,孫子孫女有奶娘帶,她只管摸摸抱抱,享受兒孫繞膝的快樂。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比什么都強(qiáng)?!崩咸珮泛呛堑卣f道。
蘇禾坐在榻上,靠在裴琰懷里,透過窗子往外看,那些金銀珠寶閃得滿院的亮光,看著就讓她興奮。
她太有錢了,真的太有錢了,以后這些錢要怎么花?。?/p>
這時(shí)院子門口突然有幾個(gè)婢女快步跑了過去,慌里慌張的,手里捧的全是水盆。
那是往魏姝院子里去的人。
“郡主可醒了?”蘇禾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擔(dān)憂地問道。
裴琰這幾日心都在蘇禾身上,還真不清楚魏姝的情況。
“還沒呢,兇險(xiǎn)得很?!鼻镯嵣锨皝砘卦挘タ催^,魏姝的樣子太慘了,她看一次哭一次,根本不忍心多看一眼。
“通知齊鈺了嗎?”蘇禾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
眾人皆搖頭。
“去請(qǐng),若他再推三阻四,就把他捆來?!碧K禾斷然說道。齊鈺什么都好,就是太規(guī)矩太聽話了。他父兄的事與他無關(guān),他若不想與父兄站在一邊,那就該痛快地掙脫他們,走到魏姝身邊去,和魏姝在一起。
“就算治好,郡主的臉也毀了,也不知道那小郡王……”老太太嘆了口氣,一臉痛心地說道:“可憐郡主了,多好的一個(gè)姑娘啊,又標(biāo)致又活潑。”
外面去捆齊鈺的腳步聲已然遠(yuǎn)了,是暗衛(wèi)長親自帶人去的。
一個(gè)時(shí)辰后,齊鈺被拎來了,他一臉慘白,跌跌撞撞地進(jìn)了廂房,入鼻處全是血腥和藥味兒,他一陣頭暈?zāi)垦?,拖著發(fā)軟的腿,一步一步地朝著榻上走去。
魏姝渾身上下包得跟粽子一般,臉尤其是可怕,涂滿了草藥,整個(gè)人如同死去一般。
“姝兒……”齊鈺踉蹌著,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他感覺天都塌了,這怎么可能是魏姝?
魏姝活蹦亂跳的,她回西泠去了!這不可能是魏姝!
他抬起頭,嘴角牽了牽,喉嚨干啞地顫了幾下,擠出顫抖破碎的聲音:“不是她,你們認(rèn)錯(cuò)了……”
“正是郡主?!迸徵驹陂T口,看著他說道:“你去看看她吧。”
齊鈺雙眼里一片茫然,他就這樣看著齊鈺,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坐著。
白簡抱著新?lián)v好的藥進(jìn)來,掃了一眼齊鈺,不耐煩地趕人道:“閃開,我要換藥了?!?/p>
齊鈺猛地一個(gè)激靈,手腳并用地爬到榻前,一把抓住了魏姝的手,號(hào)啕大哭起來:“是我對(duì)不住你,是我的錯(cuò),全是我的錯(cuò),你若是早早走了,斷不會(huì)遇到這樣的禍?zhǔn)??!?/p>
他真的好喜歡魏姝??!
可他不敢和魏姝在一起,他怕齊家一朝兵敗,父親和二哥會(huì)對(duì)魏姝父女下手。那日父親來找他,讓他跟著去白潭城,他不肯去,于是親眼見了父親的手段,父親把一直服侍他的小廝活活撕掉四肢,剜去眼珠,剖出心臟……父親警告他,若不去白潭城,那便好好呆在齊府,更不得尋死,否則父親就要這樣殺掉母親,殺掉姝兒,殺掉他身邊所有的人。
齊鈺也不懂,為什么父親突然變成了一個(gè)惡鬼,他眼里全是兇惡的光,袍子垂在血泊里,一手捏碎了小廝的心臟。
齊鈺崩潰了,他每晚閉上眼睛都能看到父親這樣去殺害母親,殺害魏姝,他已經(jīng)很久不敢合眼了……
可他明明好好地呆在房間里,為什么父親還是對(duì)姝兒下手了?
“姝兒。”他把臉埋在魏姝的手心,哭得肝腸寸斷。
他恨不得現(xiàn)在馬上去殺了那只惡鬼!
“你哭得太大聲了,我聽不到她的呼吸聲?!卑缀喠嘀暮箢I(lǐng),把他拖開了一些。
齊鈺手腳并用地往旁邊爬開了一些,但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白簡的手。
“她的臉需要移皮?!卑缀喲燮ぷ佣紱]抬一下,語氣平靜地說道:“但她失血過多,不易取皮。”
齊鈺想也未想,手忙腳亂地扒開衣服,急聲道:“取我的?!?/p>
剝了全身的皮都行。
白簡眸子撩了撩,低聲道:“是身好皮,白皙滑嫩?!?/p>
他轉(zhuǎn)過身來,上上下下打量齊鈺一眼,低聲道:“去沐浴,每寸皮都洗干凈?!?/p>
齊鈺站起來,抬袖抹了把臉,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那溫潤和氣的小郡王,和女子說話就會(huì)臉紅的小郡王,此時(shí)狼狽不堪,像條茫然無措的小狗,瞪大了全是淚的眼睛,怔怔地打量起了四周。
他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