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染后來,自己都想,如果那時候沒有小叔陪在身邊,她可能真的已經(jīng)死了。
那流感來勢洶洶,感覺到生病的當(dāng)天,她就開始高燒不退,躺在床上虛弱地連手指都抬不動。
她給方遲打了電話,是趙青青接的,昏昏沉沉間她說了什么,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后來又發(fā)了消息,沒有回復(fù)。
聯(lián)系方遲,也不是想讓他過來,這邊這么危險,她不舍得讓他冒險的。
只是異國他鄉(xiāng),生病乃至面對的可能是死亡,這樣的孤寂感讓她莫名恐慌,只要打個電話聽到他的聲音,聽聽他的安慰就好了。
但是,沒有。
小叔是在第二天得知消息,趕過來的。
那時候,她已經(jīng)一天滴水未進(jìn)。
吃不下,但主要原因還是沒有力氣,動不了。
她病得昏昏沉沉,甚至分不清眼前人是誰的時候,卻看到趙青青的朋友圈。
一張男人為她按摩腳腕的照片。
只露了男人一雙手,時染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方遲。
左手虎口偏上一點(diǎn)的一顆痣,拍的清清楚楚。
如今再回想,那個朋友圈就是給她看的。
她閉了閉眼睛,不再想那時候的事情,生怕碰到傷口,讓情緒卷土重來。
方遲聽到那句“生病哪有不難過的”幾乎要心疼地落淚。
“對不起,染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一定會去陪你的?!?/p>
若是從前見到他這模樣,都不用他說話,時染就已經(jīng)原諒他了。
可此時,她只靜靜地躺在床上,那棵玉蘭樹上不停叫囂著的夏蟬,撲騰著翅膀飛到了旁邊那棵不知名的樹上。
她聲音平靜:“其實(shí)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讓你心疼我,只是想告訴你,在很久之前,我對你就已經(jīng)在積攢失望了?!?/p>
“手串……”她頓了下,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她撿起的那三顆珠子,“不過是壓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p>
手掌攤開,白嫩的手心宛若玉盤,安安靜靜的躺著三顆檀香珠子。
方遲目光輕/顫,緊緊握住她的手,把那三顆珠子緊緊包裹在她掌心,仿佛慢上一秒,珠子滾落,而她再也不/愛。
“我愛你,”他聲音顫抖,眼底滿是后悔,“染染,我愛你,從始至終愛的也只有你一個。”
“我和青青,從沒有半分逾矩?!?/p>
或許他對趙青青也有過心動,但是卻從沒有做過對不起時染的行為。
沒有接過吻,也沒有上過床!
時染卻覺得好笑,沒有逾矩?
這就是,男人見異思遷很正常,只要沒滾在一起,都能原諒的謬論嗎?
這就好像別人在問,精神岀軌和身體出/軌那個更嚴(yán)重?
她不理解,難道綠帽子還分深淺嗎?
“你不知道,我從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你,我曾幻想過無數(shù)次,和你白頭偕老的場景?!?/p>
時染皺著眉,把手抽出來,肌膚上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讓她深感厭惡。
但是多年好教養(yǎng),還是回了一句。
“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些,我不是沒有愛過你,但現(xiàn)在那些愛已經(jīng)被消磨殆盡了?!?/p>
方遲感覺自己簡直要瘋了,下一瞬她輕輕抬手,三顆珠子被隨意扔向垃圾桶,沒進(jìn)去的那一刻在地板上彈起又落下。
來回幾次,最終慢慢滾到墻邊,停在角落里。
他忽然想起,手串?dāng)嗔涯翘?,時染蹲在地上撿珠子時,小小的一團(tuán)蹲在地上,看起來很是可憐。
他抬腳踢飛的那顆,也是這樣彈起又落下,最終滾遠(yuǎn)。
如今場景調(diào)轉(zhuǎn),他幾乎心疼到?jīng)]辦法呼吸,不敢想象當(dāng)時的時染是怎么承受這些錐心之痛的。
“染染,是我錯了,是我愚蠢透頂,明明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你,卻不懂珍惜。”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額頭抵在她的掌心,認(rèn)真而虔誠的態(tài)度,好像真的是回頭的浪子。
感覺到手心溫?zé)岬臐褚?,她轉(zhuǎn)過目光,看著方遲在自己面前低下的頭,和微微顫抖的肩膀。
“染染,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明明盛夏時節(jié),他的指尖卻泛著涼意。
好狼狽,哪怕是他們最艱難的時候,也不曾見過他這么狼狽的樣子。
這是她在一起五年的男朋友,三年深愛,兩年積攢失望,最后用一個下午從心底剜去的男人。
但自己也同樣狼狽不堪,又鮮血淋漓。
但很奇怪,得到他這樣虔誠的認(rèn)罪,時染并不覺得痛快。
只是無感。
無悲無喜。
像是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guān)的戲。
她眨眨眼睛,語氣平平:“方遲,我不/愛你了,生氣也就談不上?!?/p>
他呼吸一滯:“染染,你別說氣話。”
“從今往后,我不會再對著你鬧,不會再要求你只看我,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去站在別人身旁了?!?/p>
時染曾不止一次因?yàn)榉竭t站在趙青青身邊,被刺痛眼睛,心臟也會跟著鈍疼。
如今卻可以將讓他去和別人在一起這樣話,隨意從嘴里說出來。
方遲心神一震,心臟似被撕扯開一道口子,疼得呼吸都艱難。
“沒有別人,只有你一個,染染,只有你,我只要你!”
時染漂亮,又很愛他,除了偶爾有些小脾氣,其他都很和方遲心意。
他沒想過真的和時染分手。
病床上的人,長睫輕輕扇動,似蜻蜓點(diǎn)水,驚起一小片漂亮的水波。
她長久地沉默著。
久到方遲覺得膝蓋麻木,她才道:“所以,你要強(qiáng)迫我?”
他后背一震,極快地反應(yīng)過來:“我不強(qiáng)迫你,我等你消氣好不好?”
時染別過頭,這次徹底不再看他,也不再接話。
她言盡于此,對這段感情亦沒有任何虧欠。
至于方遲怎么想,又想怎么做,和她都沒有關(guān)系。
感覺到她徹底冷淡下來,方遲盯著她的眼睛泛紅,像是不甘又像是絕望。
“染染,你看看我好不好,你怎么可能會不/愛我呢?師娘說從你說分手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離開我了,我不信!我知道你是在賭氣,不然你怎么還會在分手后再去普陀山?”
時染微微蹙眉,那天再去普陀山,只是為了折斷他們的姻緣玉牌。
但這會,她沒有再和他說話的欲望。
解釋也就更沒有必要。
得不到回應(yīng),方遲也沒惱,只要想到她剛才說的,獨(dú)自一人在異國他鄉(xiāng),面對可能死亡的病痛折磨,就知道她心底有多大的怨氣。
他自知理虧。
時染不承認(rèn)還愛他也沒事,那他就親自上普陀山,把證據(jù)帶回來,也再重新帶上檀香手串。
等他帶著所有誠意出現(xiàn),染染一定會感動,他們還會像從前一樣。
方遲剛把思緒理清楚,手機(jī)忽地響了。
看清屏幕上的青青二字,他眉心微蹙,下意識看了一眼病床上,眸光淺淡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