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苑的院子里就這么忙活起來了,唐聿野擼起袖子躍躍欲試,一群下人給他打下手,廚房的也都來了,有切肉的,有穿肉串的,
謝錦姩在一旁的軟椅上坐著等。
準(zhǔn)備工作做好之后,錦華苑里就燃起了炭煙,炭是好炭,燃著無煙,但是葷油一滴上去就起煙,
唐聿野被熏得直咳嗽,
“這煙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對?怎么我站哪,它就往哪跑?”
他動作生疏,不知道該碰什么好,一會兒這,一會兒哪,滿院子的下人也像無頭蒼蠅一樣,被他使喚來使喚去,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了。
春桃撲哧了一聲,沒忍住,被春柳瞪了一眼才硬憋了回去。
謝錦姩的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
“看著容易做起來難,你到底行不行?。俊?/p>
“我行!你就等著吃吧?!?/p>
唐聿野的嘴最硬。
錦華苑燃起的煙吸引了王府上下的注意,還以為三房這邊著火了,連慶王妃都驚動了,慶王妃著急趕來,只見錦華苑滿院狼狽,
“哎呦,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譚情兒想來找謝錦姩說穗嬤嬤的事情,半路上碰上慶王妃,這才注意錦華苑這邊起煙了,她也跟著趕來,原來不是著火,
“三弟這是在做什么?”
謝錦姩起身行禮,“母親,官人他在烤肉?!?/p>
她當(dāng)然看見了譚情兒,她來干什么,陪慶王妃一起來的嗎?
只見一造型奇特的鐵架子上,一排肉串在靠著,錦華苑里的煙就是從這來的。
唐聿野又咳嗽兩聲,
“母親怎么來了?”
慶王妃松了好大一口氣,“嚇得我,還以為你這著火了呢,水都備上了。這是什么奇怪吃法,好端端的弄這個(gè)干什么?”
“回母親,這是相思國的做法,我在那吃過,錦姩懷了孕胃口不好,我就想著給她弄點(diǎn)不一樣的東西嘗嘗……”
慶王妃剛要說什么,只見那火爐子上的肉串突然著起來了,她瞪大眼睛,
“火!”
唐聿野低頭一看,嚯,燒起來了!
他趕緊把串兒拿起來,一看羊肉都快燒成黑碳了,
唐聿野舉起來給謝錦姩瞧,
“喏,就是火有些大了。”
謝錦姩撲哧一聲,樂得不行,臉上都泛起了紅光。
這何止是有些大,是太大了,肉都已經(jīng)變成了焦黑色,根本不能吃。
自家夫人都笑了,春桃和春柳兩個(gè)丫頭實(shí)在憋不住,跟著笑了。
唐聿野挑唇,也無奈笑了,
“再等一會兒啊,第一次弄經(jīng)驗(yàn)不足,現(xiàn)在我真會了。”
慶王妃搖搖頭,只要不是著火就好,這錦華苑里氣氛融洽,她就不留在這打擾這兩夫妻的小情趣了。
“走了走了?!?/p>
慶王妃剛走沒兩步,就看到譚情兒似腳下生了根一樣,沒有要走的意思,
慶王妃掃了她一眼,淡聲道:
“情兒,一起走吧?”
難道她都懷了老二的孩子,還對聿哥兒有想法不成?
這可不行!
慶王妃眸光轉(zhuǎn)冷,看來,她得敲打敲打譚情兒才行。
譚情兒忙應(yīng)了聲,跟了上去,今天不是好時(shí)機(jī),她最好趁唐聿野不在的時(shí)候,再來找謝錦姩談?wù)劇?/p>
譚情兒跟在慶王妃身邊,魂不守舍的,
她從沒見過夫妻間是這樣相處的,實(shí)在是……讓人心里難受得很。
謝錦姩才剛懷孕,全王府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呵護(hù),不僅有穗嬤嬤近身伺候,唐聿野還找來了御醫(yī)照顧一日三餐,生怕虧她一點(diǎn)。
真是和金疙瘩一樣寶貴了。
譚情兒想到自己,她也沒胃口,甚至孕吐不止,除了下人會關(guān)心幾句之外,誰會問她身上哪里不舒坦?
唐聿野對妻子關(guān)懷備至,而唐翀之呢?自己不過說錯(cuò)一句話,他就不依不饒,反戳她的痛處。
關(guān)鍵是,那個(gè)疼惜妻子的男人,才是她心里的人。
譚情兒哀憐自己為什么這么命苦?
同樣有孕,兩個(gè)妯娌待遇相差如此之大,譚情兒的心里像是有一萬只螞蟻在爬,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她無比后悔,唐翀之比唐聿野差了千倍不止,她當(dāng)初為什么要沖動之下做出蠢事!
懷孕本就情緒敏感,現(xiàn)在她很想哭,但是礙于慶王妃在這,她強(qiáng)忍著才沒落淚。
“情兒,跟我回瑞祥居坐坐吧?!睉c王妃發(fā)了話。
在瑞祥居坐定后,慶王妃的目光停留在她肚子上,
“聽說你反應(yīng)很大,孕吐不停,找太醫(yī)瞧了沒有?”
譚情兒在慶王妃面前很是乖巧,
“回母親,找了,太醫(yī)給開了方子,已經(jīng)有所緩解。”
慶王妃頷首,
“那就好?!?/p>
對于這個(gè)養(yǎng)女,慶王妃疼愛過,失望過,妥協(xié)過,妥協(xié)后感情也淡了很多。
現(xiàn)在二人就只是婆媳關(guān)系,疏離平淡,不親近也不憎惡,
這是慶王妃能給她的最大體面。
慶王妃轉(zhuǎn)了話音,
“情兒,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給翀哥兒,又有了孩子,來日誕下孩兒,何嘗不是一種幸福美滿?你父母在天上瞧著,也會為你高興的?!?/p>
慶王妃心中幽嘆,她對譚情兒已經(jīng)足夠仁至義盡,更對得起譚家滿門。
譚情兒嘴角的笑意頓住,她聽出了慶王妃的話外之音,原本因?yàn)閼c王妃關(guān)心她的身體而心生的歡喜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只余失望。
她的眸色黯淡了些,心中自嘲苦笑,是她想多了。
原來,慶王妃不是真的要關(guān)心她,只是客套話罷了,只為引出接下來的話,這才是重點(diǎn)。
“讓母親勞心了,情兒從前年少無知,犯下大錯(cuò),情兒感激母親寬恕,母親的大恩大德,情兒沒齒難忘。如今一切都是命運(yùn)最好的安排,二爺待我很好,我……我很知足?!?/p>
譚情兒張口就是這樣好聽的敷衍話語,她最了解慶王妃,知道慶王妃現(xiàn)在想聽什么話。
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
果然,慶王妃面露滿意之色,
“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待你孩子出生,就是二房頭一個(gè)孩子,翀哥兒不知道有多高興,你是有福氣的?!?/p>
外界都說謝錦姩嫁給唐聿野是攀了皇枝,再沒人能比她更有本事高攀了。
其實(shí)譚情兒才是高攀中的高攀,謝錦姩的父親曾經(jīng)好歹是朝中四品大官,死后追封忠毅官,外祖家是百年世家伯爵府,
而譚情兒家里不過小將出身,芝麻大的小武將,
譚情兒先是被王府收養(yǎng)為義女,又嫁給王府庶子做平妻,腹中子是皇族血脈,血統(tǒng)高貴。
這已經(jīng)是京城許多貴女翹起腳尖都夠不到的好婚事了。
而譚情兒只是略略扯了扯嘴角,算是對慶王妃這句話的回應(yīng),福氣?
福在哪呢?
她渾然不覺自己哪有福氣了,無依無靠,寄人籬下,還愛而不得,所嫁之人并非她心心念念的良人,這算福氣?
這福氣誰愛要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