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其實(shí)不想去什么宮宴。
沈謙的傷掛著,縱然他不覺有什么不合適,但李念時不時能瞧見,總覺得心煩。
連帶著看北息都不太友善。
她坐在馬車?yán)铮浦蛑t閉目養(yǎng)神的樣子,半晌才道:“林建成和南生一起失蹤了?!?/p>
“五部愿意不了了之,也是因?yàn)檫@最關(guān)鍵的證人沒了,他們拿不到你的把柄,又覺得邵家對你用刑之后世家們找上門的麻煩太多,不想扯上聯(lián)系,這才松手?!崩钅顕@口氣,“趁著他們都老實(shí)的時候,你先休息兩日不好么?”
沈謙沒說話。
李念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讓仲康順想辦法去找人了,但是仲康順說他們失蹤的地方前后百里都是大山,讓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準(zhǔn)備?!?/p>
“我直到?!敝链耍蛑t微微點(diǎn)頭,“我都知道?!?/p>
李念愣愣看著他。
他在獄中雖然不足半月,但半月時間風(fēng)云涌動,不少人都認(rèn)為是楚陽郡公一族失了勢力,落井下石者眾多。
旁的人,李念覺得他應(yīng)該也不是太在意的,但林建成和南生不一樣。
她回京城之后,才聽聞青州知州的林家和楚陽郡公的沈家,乃是世交。
當(dāng)年沈謙隨父親出征,他的祖母和妹妹都是林建成一家照顧著的。
南生更是不用多說,他和北息一樣,都是先代楚陽郡公領(lǐng)回來的孤兒死士,自幼跟隨沈謙一起長大,是他最得力的手臂。
但是,他的眼眸無比平靜。
澄明、如夜晚遙遠(yuǎn)的星辰,透著一股坦然與鎮(zhèn)定。
李念微微點(diǎn)頭。
她不得不承認(rèn),沈謙是個有手段,也足夠強(qiáng)的人。
人在獄中,依舊能執(zhí)掌局面。
“所以你讓我注意些林建成的生死,就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沈謙至此才動了下,他點(diǎn)頭微笑,說了一聲“是”,“京城之外,我有辦法保住他,我擔(dān)心的是在外面一路都沒機(jī)會,真的讓他入了京?!?/p>
“念念?!彼p聲說,“圣上最討厭的就是在他眼皮底下胡亂出牌,你要永遠(yuǎn)記住這句話?!?/p>
李念不解,表情非常復(fù)雜:“今晚山東郡公的私生子……這也不是什么好牌吧?”
沈謙肩頭微顫,低頭笑了。
“好牌。”他道,“這是一張好牌。”
李念咂嘴,著實(shí)想不明白這等傷風(fēng)敗俗的事兒,要怎么運(yùn)作才能變成一張好牌。
她還想追問,卻見沈謙披著那件青灰色的大氅,片刻后忽然道:“你先前答應(yīng)我的,還作數(shù)么?”
靠在引枕上的李念慢慢坐正身子,有些好奇:“事?”
“我要邵家一報還一報的事。”
車?yán)飿O靜。
李念看著他帶笑的眉眼,空握的拳頭緊了些。
“這次邵家本身就吃了啞巴虧,邵安也被打得不輕,林建成和南生暫時還沒消息,你這一報還一報,是要幫李淮安出氣吧?!彼罱K沒攔著,只道,“別留下把柄就行?!?/p>
沈謙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輕聲道“好”。
中秋宮宴是高祖皇帝開國之前就定下的傳統(tǒng)。
那時候連年征戰(zhàn),家家戶戶,男男女女,一年到頭也很難聚在一起安穩(wěn)度日。
高祖皇帝便要求官員要以身作則,要團(tuán)圓,要安穩(wěn)人心,這才有了一年比一年盛大的中秋宮宴。
按理說這事情應(yīng)該是李念牽頭籌辦,但她自回宮之后就不喜歡和后宮聚在一起,尤其煩這種還得商量著照顧到各家顏面的燙手事兒。
李世就表面上給她扣了個頑劣的帽子,還不等后宮那群美人說話,先說李念不行。
之后,一通埋汰,硬是讓什么活也都沒落她手里,輕輕松松就成了全皇城里最清靜清閑的那一位。
最初后宮妃嬪還洋洋得意,覺得就算李念回來了,也是個沒能耐的,連個活都落不到她手中。
可后面年年宮宴李世都能挑出毛病,趁機(jī)發(fā)落幾位出宮,她們才算是看明白了李世的用意。
慌了。
但也晚了,人都得罪透了,這時候才想到找她做靠山,總不能指望她是個傻的吧。
所以這次中秋宮宴,是后宮眾人扭著李世,說李念半年多都沒出來同她們走動,想趁著這次和她活絡(luò)活絡(luò)。
李世破天荒地答應(yīng)了。
結(jié)果一扭頭,五部就把她的未婚夫婿給下獄,其中上奏的那一些人就是這些娘娘們的本家。
一家伙鬧的后宮里,人人都比李念更著急。
她心里有數(shù),偏就不吭不哼也不見人,硬是躲到今日,營造出一副她傷心欲絕閉門謝客的樣子來。
馬車停在長公主府門前,沈謙下車后,被等在一旁有些時間的左都御史徐振喊了過去。
李念踏著腳凳慢慢下來,站在風(fēng)里望著那個單薄的身影。
青灰色的大氅背著風(fēng)來的方向,勾勒出沈謙單薄清瘦的身形。
他囚衣未脫,但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上位者才有的從容和淡定。
“長公主殿下?!币慌糟y杏樹旁,款款走出幾位宮女,欠身行禮。
佩蘭抬手,將人攔在幾步之外。
“哪家的侍女這么沒規(guī)矩,在這堵人?”李念直言,“你們家主子是不會寫拜帖么?”
幾位宮女臉色一白,忙跪在地上:“殿下,我等是奉蕭美人的命令,特來詢問長公主今日宮宴要不要出席?!?/p>
“蕭美人?”李念蹙眉,“哪個蕭美人?”
“咳哼……”佩蘭往后退了兩步,小聲同李念道,“公主當(dāng)年翻墻逃跑時,是蕭美人做得內(nèi)應(yīng),幫您多爭取了半刻?!?/p>
這么一說,李念想起來了。
那蕭美人瘦瘦小小,是蕭佩蘭的遠(yuǎn)方親戚。
“今年宮宴是你家美人負(fù)責(zé)的?”李念追問。
幾人連連道是,說著又帶幾分哽咽:“后宮娘娘們都覺得這件事是燙手山芋,沒人肯幫,這前前后后都是我家娘娘一手操辦?!?/p>
她們言至于此,李念卻聽懂八分。
這是來求她保命了。
李念長嘆一口氣:“既是蕭美人操辦的,本宮一定出席?!彼壑樽游⑽⒁晦D(zhuǎn),補(bǔ)了一句,“楚陽郡公也會在?!?/p>
宮女大喜,叩拜謝恩,之后才匆匆跑遠(yuǎn)。
瞧著幾人的背影,李念有點(diǎn)看不懂了。
她回望沈謙,再看看佩蘭,好奇問:“你主子下手是狠辣了點(diǎn),連自己人也整?”
一句“你們主子”,讓佩蘭的臉蒼白一片,僵在原地。
“噗?!崩钅钚α?,“蕭佩蘭,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其實(shí)不太適合說謊藏心事?”
她微笑著走下馬車,誠心誠意道:“你這人太正了,一被戳中就都寫臉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