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板子,是大多數(shù)人承受的極限。
再打下去,雙腿殘廢,髖骨碎裂,下半身變成一堆碎肉是必然的。
她要在柳玉紅意識足夠清醒的時候,把姜知瑤的名字供出來。
當(dāng)姜歲歡提出這個質(zhì)問,周圍的氣氛瞬間一凝。
柳玉紅眼中生出一絲希望。
能活著,誰都不想死。
前面挨的那四十幾板,已經(jīng)讓她痛不欲生。
讓她絕望的是,姜知瑤從頭到尾都沒為她求過一句情。
好歹她也是姜知瑤的親姑姑,當(dāng)年還冒著被殺頭的危險,給這個侄女爭來一份富貴。
現(xiàn)在看到她落難,姜知瑤只會躲在盛婉書的身后哭。
明顯是要把她棄了。
如果出賣對方就能活命,柳玉紅覺得,這筆買賣也不算虧。
正要開口交代一切,姜知瑤失控一樣沖了出去。
舉起匕首,在柳玉紅致命的位置上連插幾下。
八十板子還沒挨完,柳玉紅死了,死在姜知瑤的匕首之下。
姜知瑤沖出去的那一刻,不但姜歲歡提前做出了預(yù)判,姜政言父子三人也敏銳的察覺到了她的動機(jī)。
姜歲歡之所以沒有出手阻止,等的就是姜家人的態(tài)度。
很好,果然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即使知道姜知瑤這個假貨花錢買兇要謀殺自己,相府這些人,仍然選擇了包庇和無視。
這就是師父一次次在信中讓她認(rèn)的親人。
憑他們也配!
捕捉到姜歲歡眼中一閃即逝的失望之色,姜政言后背生出一層寒意。
姜知瑤撲過去殺人的那一刻,他是可以出手阻止的。
可他沒有,因為那一瞬間,他選擇性的逃避了。
十八年的父女情,讓他無法眼睜睜看著知瑤也被送上一條絕路。
只要柳玉紅死了,一切就可以宣布落幕。
沒想到一瞬間的猶豫,竟然中了姜歲歡的計。
讓柳玉紅供出幕后主使只是幌子,觀察姜家人的反應(yīng)才是姜歲歡想要達(dá)到的最終目的。
從姜知瑤不顧一切沖出去時,幕后兇手已經(jīng)自己曝露于人前。
這一箭雙雕,被姜歲歡玩得太過漂亮。
借姜知瑤的手結(jié)束了柳玉紅的命,還逼得姜知瑤主動坐上了兇手的位置。
更可笑的是,盛婉書前一刻還斥責(zé)姜歲歡心腸歹毒,下一刻就被姜知瑤打了臉。
連自己的親姑姑都可以說殺就殺,姜知瑤與姜歲歡誰更歹毒,昭然若揭。
同樣都是十八歲,一個精明得讓人心驚膽顫,一個蠢得讓人不忍直視。
姜政言悟透一切時,姜家其他三兄弟也很快想通了這個邏輯。
以為姜歲歡是戲中人,卻原來人家才是看戲的。
這一手借刀殺人,引蛇出洞,打得姜家父子四人措手不及。
兀自沉浸在戲中的姜知瑤,在殺掉會給自己帶來威脅的柳玉紅時,陷入了一種瘋癲狀態(tài)。
她瘋狂地用匕首劃向自己的手腕,哭著說:“既然我不是姜家的孩子,就讓我和這個罪魁禍?zhǔn)滓煌下?,為相府千金贖罪吧?!?/p>
不得不說,在賣慘這方面,姜知瑤真的很有天賦。
手腕被割得血肉翻飛,鮮血噼哩啪啦滴落下來。
雖然場面觸目驚心,精通醫(yī)理的姜歲歡卻一眼看到姜知瑤在劃傷手腕時,是掌握好分寸的。
既讓自己看上去很慘,又不會危及自己的性命。
而她這么賣力的表演,很快就引來觀眾的同情。
這個觀眾,正是把姜知瑤當(dāng)親生女兒的盛婉書。
她不顧一切地沖過去,聲嘶力竭地大喊:“知瑤,快把刀放下,我不準(zhǔn)你傷害自己?!?/p>
隨即對三個兒子下命令,“都愣著干什么,還不把你們妹妹的刀子搶下來?!?/p>
姜家三兄弟明知道姜知瑤故意發(fā)瘋賣慘,避免母親受到刺激,還是聯(lián)手把她手里的刀子奪了下來。
盛婉書連忙用絲帕包住她的手腕,邊包邊罵:“傻孩子,你瘋了不成,用這種方式傷害自己,你是要娘隨你一起去了嗎?!?/p>
姜知瑤哭著說:“可是娘,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姜歲歡才是?!?/p>
她絕望地?fù)溥M(jìn)盛婉書懷中,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奪出。
“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前十八年,我有爹有娘有哥哥。”
“現(xiàn)在卻有人告訴我,所有屬于我的一切,都是我從別人手中換來的?!?/p>
“從今往后,爹娘不再是我的爹娘,哥哥也不再是我的哥哥?!?/p>
“我身上流著罪人的血,我已經(jīng)變得不干凈了?!?/p>
“既然我本來就是一條賤命,何必繼續(xù)活著討人嫌。”
“就讓我和柳嬤嬤一起死了吧,她當(dāng)年為了私心將我調(diào)包。”
“白白偷了相府千金十八年人生,我現(xiàn)在就把命還給她?!?/p>
“我死了,過去的恩怨到此結(jié)束。我姜知瑤,此生不欠任何人?!?/p>
說著便要推開盛婉書,朝院子中的一棵大樹撞過去。
盛婉書當(dāng)然不可能讓姜知瑤去送死,連忙將她護(hù)進(jìn)懷里。
“不管十八年前的真相是什么,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女兒,也必須只能是我的女兒?!?/p>
盛婉書看向丈夫和幾個兒子,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夫君,你想認(rèn)回姜歲歡我不反對,但知瑤必須留在姜家繼續(xù)給我做女兒。”
“柳玉紅已經(jīng)為她當(dāng)年的罪行付出了代價,知瑤卻是無辜的?!?/p>
“十八年前她只是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一個受害者。”
“我接受不了自己辛辛苦苦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孩子流落在外,孤苦無依?!?/p>
“離開我,知瑤什么都沒有了?!?/p>
不給姜政言反駁的機(jī)會,盛婉書已經(jīng)帶著手腕受傷的姜知瑤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離開前,甚至連看都沒多看姜歲歡一眼。
看到妻子走得這樣絕決,姜政言心底對姜歲歡生出一陣難言的愧疚。
“歲歡,抱歉,讓你受委屈了?!?/p>
姜政言試圖從姜歲歡臉上找到委屈的神色,然而什么都沒有。
從她踏入府門直到現(xiàn)在,情緒始終很穩(wěn)定。
沒有因為生母的不待見傷心垂淚,也沒有因為自己和三個兒子包庇姜知瑤大發(fā)雷霆。
從一開始,她就把自己置身于事外。
看著至親們用一種表面關(guān)心,實則殘忍的方式將她推進(jìn)了一個完全不屬于她的世界中。
姜歲歡溫順有禮地沖姜政言福了福身子。
“世間能讓我受委屈的人雖然存在,卻著實不多,總歸與大人無關(guān)便是?!?/p>
“天色不早,我也該回了,就此別過,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