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姜家這么久,這是姜歲歡第一次踏進(jìn)盛婉書的院子。
天底下大概只有她和盛婉書之間的母女關(guān)系才會疏離冷漠到這個地步吧。
進(jìn)了房門,盛婉書便讓婢女去準(zhǔn)備醒酒湯,還把一個熱乎乎的湯婆子塞到姜歲歡的手里。
“夜里溫度涼,你抱著這個,免得不小心染上風(fēng)寒?!?/p>
盛婉書刻意討好的行為,讓姜歲歡心中生出一絲煩悶。
“姜夫人,有什么話,您還是直接與我說吧?!?/p>
那聲姜夫人,讓盛婉書臉上的表情如遭雷擊。
“你,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姜歲歡對這種無限重復(fù)的話題感到很厭惡。
“維持著相敬如賓的模式有什么不好?姜夫人,你為什么一定要逼我說出讓大家都不開心的話?”
“你總是想讓我原諒你,原諒什么?原諒姜知瑤買兇殺我的時候,你放任她的惡行置之不理?”
“還是原諒姜知瑤誣陷我時,你幫著她一起把臟水往我身上潑?”
“她故意踩傷我的貓,我報復(fù)回去時,你當(dāng)著全府人的面,斥責(zé)我可怕又惡毒?!?/p>
“她在太極殿當(dāng)眾羞辱我是棄婦時,你讓我大人大量不要計較?!?/p>
“身為我的親生母親,一次又一次給謀算我的假貨撐腰做主?!?/p>
“竟然還妄想在傷害我之后,逼著我與你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展成為母慈女孝?!?/p>
“真是太抱歉了姜夫人,我不是圣母,也沒大度到被人惡心那么多次,還能假裝出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p>
“我這個人,心胸或許沒有那么狹窄,卻也絕對與寬闊無緣?!?/p>
“念及你曾經(jīng)十月懷胎生我一場,你對我造成的一切傷害,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理會。”
“除此之外,真的不要從我身上覬覦更多了。”
說完這番話,姜歲歡起身就要走,被臉上已經(jīng)流滿淚水的盛婉書抬手?jǐn)r下。
“對不起,我沒想到,當(dāng)初那些無心之言,會給你帶來這么多傷害……”
姜歲歡冷笑著推開她的手,“往往無心之言,才是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p>
“不是的!”
盛婉書再次拉住姜歲歡的手,“我是真的想修復(fù)我們之間的母女關(guān)系,只是一時適應(yīng)不了我們之間的新身份。”
“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檢討自己,為什么每次出問題時,我都會對你口出惡言?!?/p>
“后來我想通了,那是因為我太過喜愛我的女兒。”
“過去那十八年,我把所有的心血全部投注在女兒身上?!?/p>
“而那時我認(rèn)知中的女兒,是姜知瑤?!?/p>
“我不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了調(diào)包事件,只是單純的愛著我的孩子?!?/p>
“看到我的孩子受到威脅,出于母親保護(hù)女兒的本能,才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
“對不起,歲歡,對不起,我并沒有想要傷害你,我只是,只是……”
盛婉書覺得腦子變得很混亂,言語也變得邏輯不清。
姜歲歡替她說完后面的話,“你愛你的只是你女兒這個身份,至于女兒是誰并不重要。”
“你慣性的把姜知瑤當(dāng)成女兒,而我,在你的慣性的認(rèn)知中,是威脅到姜知瑤存在的一個壞種,所以才被你針對和苛待,對吧姜夫人?”
盛婉書難以否認(rèn)這個結(jié)論。
雖然聽上去荒謬又可笑,但事實好像就是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可怕的行為,對女兒過度的愛,竟讓她變得如此不理智。
“歲歡,你聽我說,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辦法彌補(bǔ)對你造成的傷害。你看……”
盛婉書從柜子中翻出好幾套漂亮的衣裙。
“這些都是我連日為你縫制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云錦。”
“年前送入相府的那匹料子在我的私心之下給了知瑤,后來想想,是我沒顧慮到你的感受。”
“這塊料子,是我珍藏多年的,一直都沒舍得用,我把它全部都送給你,還有這些?!?/p>
盛婉書又從柜子里翻出好幾只首飾盒。
“盒子里的首飾,件件都是我曾經(jīng)的最愛,知瑤曾經(jīng)也向我討過,不過都被我拒絕了?!?/p>
“我愿意把我所有喜歡的東西都送給你,只要你放下從前的恩怨,我將來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p>
看著盛婉書用這種很荒唐的方式試圖修復(fù)兩人的關(guān)系,姜歲歡只覺得心中一片冰寒。
盛婉書好像直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她缺的,從來都不是這些用錢就可以買到的身外之物。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p>
把盛婉書送到自己面前的物品全部推回去,姜歲歡忽然問:“如果我和姜知瑤同時中了一種致命的毒,而擺在你面前只有一粒可以活命的解藥,你會讓誰活下來?”
這種幼稚又無趣的問題,姜歲歡從前絕對不屑問出口。
而這一刻,她很想知道,這個口口聲聲說想要彌補(bǔ)她的母親,到底會做出什么選擇。
盛婉書神色陷入一陣迷茫。
只有一粒解藥的情況下,她會救誰?
只猶豫不到兩息時間,姜歲歡便笑了,只是笑容之中含滿了冷意。
“你沒在第一時間給出答案,在我心中,你其實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p>
“姜知瑤果然重要到,即使做了那么多令人作嘔的事情后,她的性命和我相比,仍然可以放在同一個天平上被你拿來做比較的地步。”
“如果我也把姜知瑤做過的惡心事從頭到尾再做一遍,面對這個問題時,你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解藥塞到她嘴里?!?/p>
“結(jié)果已經(jīng)顯而易見,從今往后,你真的沒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至于修復(fù)母女感情什么的,還是省省吧。”
“維持表面的互不打擾,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對你最大的尊重?!?/p>
沒再多看盛婉書一眼,姜歲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看著她毅然絕然走掉的背影,盛婉書虛脫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她不明白,自己這么努力的在彌補(bǔ)過去的錯誤,姜歲歡為什么會殘忍得連這個機(jī)會都不肯給她。
非要在那種無意義的事情上得到一個結(jié)果嗎?
她和姜知瑤不可能會同時中毒。
就算中了毒,也不可能只有一粒解藥。
姜歲歡到底在計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