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華和堂近三年的賬目,其中每一筆珍稀藥材,尤其是冬蟲夏草的進(jìn)出與用量,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還有這份,”她又拿起那幾張薄紙,“這是周大夫平日里給病患開的方子,大家都是懂藥理的,其中貓膩相信一看便知?!?/p>
“周大夫中飽私囊,敗壞醫(yī)館聲譽(yù),樁樁件件,皆有實(shí)據(jù)?!?/p>
華望亭面色沉肅,銳利的目光在沈時鳶和她手中的冊籍上掃過,隨即對身旁的管家遞了個眼色。
管家立刻會意,躬身上前,從沈時鳶手中接過那疊賬冊和紙張,小心翼翼地呈到了華望亭面前。
華望亭接過賬冊,一目十行。
先前還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在看到那些清晰的記錄和票據(jù)時,漸漸沉了下去。
廳中的氣氛,因他的沉默而愈發(fā)凝重。
華映雪的臉色早已不像方才那般鎮(zhèn)定,眼底深處,一絲慌亂悄然浮現(xiàn)。
“啪。”
華望亭將賬冊往身側(cè)的臺面上不輕不重地一放,聲音不大,卻讓在場所有人心頭一緊。
“拿來給我看看?!崩咸K于出聲。
管家趕緊走過去,將賬冊拿給老太太。
老太太翻看著,臉上浮出冷意,“這周德茂,好大的膽子!”
老太太一出聲,華映雪身體便不由輕輕抖動了幾下。
華望亭抬眼掃向她。
華映雪被他看得一凜,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瞼,有些心虛地絞著手中的帕子。
華望亭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轉(zhuǎn)向沈時鳶,“這周德茂確實(shí)膽大包天,醫(yī)德敗壞。”
“鳶兒,此事,你做得很好?!?/p>
七叔公和九叔公等人面面相覷,先前那股子質(zhì)問的氣焰,已然消散無蹤。
沈時鳶微微欠身,語聲平和,“多謝舅舅明察?!?/p>
她頓了頓,目光平靜地掃過華映雪,以及廳中神色各異的眾人,剛要開口。
就在這時,一道溫婉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舅舅?!?/p>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華采苓已然起身,聲音輕柔,“這周德茂當(dāng)初既是母親招入華和堂,如今做出此等事情,是母親與采苓失察之過?!?/p>
她看向華望亭,帶著主動承擔(dān)責(zé)任的誠懇。
“為彌補(bǔ)醫(yī)館聲譽(yù),也為安撫因此事受到驚擾的百姓,采苓斗膽提議,不如由母親和我從私房中出一筆銀錢,采買些上好的養(yǎng)生藥材,免費(fèi)發(fā)放給城中百姓,略表華家歉意?!?/p>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華映雪更是急了,連忙伸手去拉女兒的衣袖,低聲喚道,“苓兒,你……”
華采苓卻像是沒有察覺到母親的急切,依舊看著上首的華望亭。
隨后,她又轉(zhuǎn)向沈時鳶,唇邊露出一抹溫和淺笑,眼中卻帶著幾分令人難以捉摸的深意。
“時鳶堂姐行事果決,雷厲風(fēng)行,采苓心中實(shí)在欽佩不已?!?/p>
“其實(shí),采苓也一直希望能像堂姐一樣,為家中分憂解難,盡一份心力?!?/p>
她說完,目光便盈盈地望向上首的華望亭。
華望亭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沉吟片刻,聲音平緩,“哦?那采苓想做什么?”
華采苓微微躬身,語聲愈發(fā)柔婉,“舅舅,采苓如今學(xué)業(yè)有成,也想分一間醫(yī)館打理,還請舅舅成全。”
這話一出,廳中氣氛又是一變。
沈時鳶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靜靜地看著這場戲。
不等華望亭開口,七叔公已是撫掌一笑,“哎呀,我看行!”
他轉(zhuǎn)向華望亭,“家主,采苓這孩子也是有心了。恰逢我上次去總店,他們說缺人手,依我看,不如就把福壽堂總店交給她打理吧?!?/p>
“福壽堂總店?”眾人皆是一驚。
要知道,福壽堂可是華家所有醫(yī)館藥鋪中最大、也是最賺錢的一間,素來是華家醫(yī)館的臉面和支柱。
老太太眉頭一蹙,終于開口了,聲音帶著幾分不贊同,“總店乃是我華家立足之本,采苓到底年輕,沒有打理醫(yī)館的經(jīng)驗(yàn),一上來就管總店,怕是不妥?!?/p>
九叔公聞言,卻慢悠悠地開了口,“老太太憂心了?!?/p>
他捋了捋胡須,“我一直在總店負(fù)責(zé)藥材采買,采苓若去,我?guī)е黄鹱?,不會出什么問題的?!?/p>
“再說了,”九叔公看向眾人,“采苓可是玉虛醫(yī)學(xué)院的高材生,能力是有目共睹的?!?/p>
“咱們在座的,哪個不是從生疏到熟練?總不能不給小輩機(jī)會,不然她們何時才能獨(dú)當(dāng)一面?”
這話倒也說得在理,一時間無人反駁。
華望亭的目光在華映雪期待臉上一掃而過,又落回華采苓身上,捕捉到她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野心與得意。
他頓了頓,沉聲道,“各位所言,都有些道理。”
廳中霎時一靜,都等著他的下文。
“這樣吧,”華望亭終于開口,“便先將福壽堂總店交由采苓打理兩個月,看看成效如何?!?/p>
“正好,年底各家醫(yī)館的考核也快到了,總店往年可都是遙遙領(lǐng)先的?!?/p>
他頓了頓,目光淡淡掃過眾人,“若此番采苓能將總店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更上一層樓,那這總店以后便正式交給她打理?!?/p>
“諸位以為如何?”
華望亭此言一出,眾人自然再無異議。
“都散了吧?!比A望亭擺了擺手,顯然不想再多言。
眾人紛紛起身,朝著華望亭和老太太行禮告退。
沈時鳶也準(zhǔn)備跟著人流回屋。
“鳶兒?!?/p>
老太太卻開口。
沈時鳶腳步一頓,轉(zhuǎn)頭看向老太太。
華采苓見狀,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精光,旋即又換上那副溫婉和順的模樣。
她連忙上前一步,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曾祖母,夜深了,采苓扶您回去歇息吧?”
說著,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去攙扶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卻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不必了。”
老太太的聲音依舊平淡,“有鳶兒在就行?!?/p>
華采苓臉上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瞬息之間便又恢復(fù)了,帶著一絲撒嬌的語氣道,“曾祖母,自從回到華家后,采苓都好久沒陪您說話談心了呢。不如今夜,我陪著曾祖母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