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鏡中。
青嫵揩去唇角的血跡,撐地站起身,盯著對面身穿紅衣的影鬼。
梵幽依舊靜坐在不遠(yuǎn)處,他闔著眼,像是觀戰(zhàn)太久,累了睡著了。
忽然,他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掀開眸,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青嫵笑容濃烈,扭了扭脖子:“不愧是我啊,還真是難殺。”
“凡我所學(xué),它皆能掌控。”
“既如此,那我便瞧瞧,它能施展出多少。”
青嫵抬手朝下一壓,鬼山拔地而起,她立于山巔之上,手腕一動,山體從中分開,巖漿怒噴,火山地獄現(xiàn)!
她左手豎指一壓,冰霜降臨,萬仞寒冰快速朝影鬼的方向封凍而去。
在青嫵動作的同時,影鬼也跟隨跟上,與她施展出一樣的招數(shù)。
數(shù)不清的刀槍劍戟出現(xiàn),朝前激射而去,刀山地獄伴隨著滾滾悶雷般的聲音出現(xiàn),與無數(shù)利刃一同呼嘯而去的是數(shù)個如山巒般大小的磨盤,似能將大地碾平一般!此為磨盤地獄!
萬千鐵樹拔地而起,時鏡內(nèi)溫度陡然升高,如進蒸籠。
穹頂之上,大血潑灑而下,上方似化成了巨大血池,那血水又如滾油。
無數(shù)地獄在這一剎齊齊出現(xiàn),融為一體。
隨著青嫵的敕令,凡她目之所及,皆為地獄。
影鬼起初還能跟上她的速度,到后面就顯出疲態(tài),尤其是將萬千地獄相融召現(xiàn),它所召的地獄竟出現(xiàn)了相互排斥,無法相融的情況。
梵幽見狀,笑容深了幾分:“無間地獄,無時無間,唯有以無間地獄為底,才能令萬千地獄互補排斥,互為助力?!?/p>
青嫵召出的地獄朝影鬼強勢碾壓而去,她傲然立在巔峰,看向梵幽的方向,挑眉道:“即便它召出無間地獄,也贏不了?!?/p>
“老東西你說的,它是我的神魂之力,既是我的,便該聽我號令?!?/p>
“即便不為我所用,此刻我所用的乃是本源之力。”
“既是本源,我便是地獄,凡我所思,地獄皆隨我意!”
神魂有窮時,本源無窮盡!
就算是耗,她也能將對面她神魂之力所化的影鬼給耗死!
本源地獄強勢碾壓而過,影鬼所化的神魂地獄連同它一起被震碎為星星點點的碎芒,這些碎芒齊齊朝著青嫵的方向涌去,灌注入她身體。
那一瞬,青嫵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喝了一大口烈酒那般,她眼神璀亮,長吐出一口氣。
隨著她這口氣吐出,恐怖的萬千地獄風(fēng)化般消散,她的所有氣息與鋒芒一起收斂入體內(nèi)。
青嫵看著自己的手,握了握拳。
“不止我的本源之力變強了,神魂也變強了。”
梵幽頷首:“影鬼是你的神魂,你在進步,它自然也在進步?!?/p>
青嫵笑了起來,“那我現(xiàn)在豈不是強的可怕?我一拳能錘死硯臺他渣爹嗎?”
梵幽笑而不語,反問道:“這樣便夠了嗎?”
青嫵歪了歪頭,走到他跟前坐下,薅了薅自己的雞窩頭,“我贏了我自己,還不算過關(guān)了?”
“是否過關(guān),我說了不算?!辫笥膿u頭,指了指她的心口:“得問你自己?!?/p>
青嫵臉上不正經(jīng)的笑容淡下去了點,她垂眸沉思了會兒,掀眸看向梵幽:“問心嗎?”
“在你之前,天道有隙,自你之后,輪回?zé)o闕?!辫笥男煨煺f道:“你生來便擔(dān)負(fù)上了這些責(zé)任,因為是你地府,你合該掌因果不亂,維輪回不絕。這是你的責(zé)任,也是你的力量,是你從誕生那一刻起就被冠上的‘道’,可從沒有人問過,已生出意識的地府究竟想要什么?”
“剎剎,你想要什么呢?”
青嫵靜坐在梵幽對面,許久后,她重新閉上眼:“你說得對,我的確該好好問問自己?!?/p>
撇開地府意識,撇開她與生俱來的責(zé)任,不拘是阿羅剎天還是云青嫵,她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
而另一處時鏡中。
伽藍(lán)已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將那顆心從蕭沉硯(蒼溟)的身體中掏出來捏碎了。
可無論他怎么毀滅那顆心,它總能無數(shù)次的在對方的胸膛內(nèi)復(fù)活再生,就像是一團息不滅的烈火。
那顆心來越燙,起初伽藍(lán)還不覺得,可越到后面,那滾燙的溫度竟令他都無法再觸碰。
那溫度明明傷不開他的皮肉,卻讓他連觸碰都感到痛苦萬分。
蕭沉硯和蒼溟聯(lián)袂朝他走去,兩道身影逐漸合二為一,蕭沉硯站在伽藍(lán)的近前,審視著他。
“原來你一點也不強大。”蕭沉硯搖頭道。
伽藍(lán)冷冷盯著他:“你的心到底怎么回事?”
他能感覺到蕭沉硯氣息的變化,要說一開始這個兒子身上還有太上忘情道的氣息,可在他不斷將他的心掏出來的這個過程內(nèi),對方身上太上忘情道的氣息也一點點消散無蹤。
反而迸生出了一種灼燼靈魂的力量。
那力量過于炙熱滾燙,讓伽藍(lán)都不敢伸手再觸碰。
【不敢】!
這兩個字對伽藍(lán)來說,新奇又恥辱。
“若是捏碎一顆心就能讓人忘情,你未免也太小看‘情’這個字?!?/p>
蕭沉硯淡淡道:“情之所起,不拘形態(tài)?!?/p>
“我不愿忘情,你就算將我的心捏碎千萬次,也是同樣的結(jié)果。”
“相反,還要感謝你將我的心一次次毀滅?!?/p>
一次次毀滅,一次次重生。
在一次次破碎中,讓他看清自己的所想所向,讓他認(rèn)清自己想要的‘道’。
“我是蕭沉硯,我是蒼溟,我身上的確有你們的血脈,你們能決定我的出生,卻決定不了我的所思所想?!?/p>
“太上忘情道是你們要我走的路,不是我自己選擇的路?!?/p>
“不管是忘情道,還是無情道都非我之道?!?/p>
蕭沉硯聲音堅定不移,粲然一笑:“我之道,有情。”
“而你。”
蕭沉硯抬手,指尖落在伽藍(lán)的胸膛處,目光卻是看向他身后的蕭稷。
父子倆相視一笑。
“你舍棄了自身真正強大的力量?!?/p>
“而今,那份力量才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
“他絕不會成為殺伐的奴仆。”
蕭沉硯的指尖像是燃著火星,將伽藍(lán)的血肉與神魂都化為了滾油,烈火烹油間,蕭稷朝著伽藍(lán)走來,一點點融進伽藍(lán)的肉身……
或者說,回到本就該屬于蕭稷的身體內(nèi)。
時鏡在坍塌顫抖,蕭沉硯接住昏迷過去的伽藍(lán),看向碎裂的鏡痕,喃喃道:“該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