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間，對方的視線直勾勾地定在了許長夏身上。

許長夏低頭看了眼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肩上正披著陳硯川的衣服。

她一看對方的眼神，便知道她誤會了，隨即解釋道：“我是……”

“她是誰，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許長夏剛說了兩個字，身后，陳硯川冷漠的聲音隨即壓住了她的音量，朝對方回道。

許長夏錯愕地回頭看了眼陳硯川。

此刻陳硯川的眼神冷得可怕，快步走到許長夏身后，徑直將她拉了回來，沉聲道：“不用理她?！?/p>

許長夏又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門外那名年輕女同志，此刻她腦子飛快地轉(zhuǎn)了起來。

她忽然想到在老宅那晚，陳硯川喝醉，朦朧中好像把她錯認成了誰，叫她滾。

門外的，應(yīng)該就是那個陳硯川在意的女人吧？

假如只是普通的鶯鶯燕燕，陳硯川大可不必這樣發(fā)怒。

只有心里在意，才會產(chǎn)生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緒。

許長夏也不知他們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這樣夾在中間，她也有些尷尬。

陳硯川默不作聲毫不猶豫地甩上了門，轉(zhuǎn)身去廚房給許長夏倒了碗已經(jīng)煮到姜絲掉渣的姜湯。

濃黃的一碗姜湯，重重擱在了許長夏面前桌上。

許長夏原本就不太喜歡吃姜，這顏色，一看就讓她心生膽怯。

“喝吧?！标惓幋ㄗЯ肆硗庖贿叺囊巫?，坐在了許長夏對面，冷冰冰道。

“等她走了你再出去?！?/p>

陳硯川……這應(yīng)該是在求她的意思吧？

許長夏沉默了幾秒，道：“她要是一直在外面不走呢？”

“那你今晚就住在這兒，一樓客房保姆一直有在定期打掃?！标惓幋鏌o表情地回道。

陳硯川家的保姆不住家，正常是早上過來，傍晚離開，周六日休息。

“……”許長夏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態(tài)度這么豪橫地求人幫忙的。

雖然她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什么情況，但她絕不可能在陳硯川這兒住下。

哪怕翻窗從后門出去。

外甥媳婦和舅舅兩個人孤男寡女住在一個房子里，像什么樣子？傳出去了她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我在這兒背會兒書就走。”她想了想，半妥協(xié)半認真地回道。

這樣也算是幫了陳硯川，而且拿人手短，她和江耀兩人現(xiàn)在還有事兒求著陳硯川。

“先把姜湯喝掉?！标惓幋ǔ聊藥酌?，把姜湯推到了她面前：“去去寒氣，免得受涼?！?/p>

許長夏看著手邊的姜湯，猶豫了下，還是端起碗來，淺淺地抿了一口。

入口的一瞬間，又燙又辣口又有點兒苦，她差點兒把碗甩掉。

陳硯川見她一瞬間眼淚都快嗆出來了，還強忍著裝作沒事兒，淡定地放下了手里的碗，又沉默了幾秒。

“太辣了？”他問。

他難得進廚房，剛才有事兒耽誤了，也不記得自己鍋里的姜湯到底煮了有多久，剛才去掀開鍋蓋時，鍋里的湯都快燒干了。

“還行。”許長夏不能直言陳硯川的廚藝太差，畢竟有求于人。

陳硯川嘆了口氣，端走了許長夏面前的碗，頓了頓，又朝許長夏道：“剛才我已經(jīng)讓香江那邊的人去查了，最遲明天會有消息?！?/p>

“好。”夏夏點了點頭：“那麻煩舅舅得到消息之后，回個老爺子家里的電話?！?/p>

話音剛落下，門外門鈴又響了起來。

陳硯川只當做沒聽見，端了盛姜湯的碗起身便進了廚房，刷碗洗鍋。

門鈴瘋狂地一遍又一遍地響著。

許長夏扭頭看向大門的方向。

實在是太吵了。

門鈴鍥而不舍地響了將近有十分鐘的時間，許長夏拿著手上的政治材料，一行字反反復(fù)復(fù)了半天，都沒能看得進去。

就在她忍不住要起身時，門外傳來了警衛(wèi)的聲音：“陳同志！您家里是怎么一回事兒呢？鄰居們都被吵得沒有辦法休息了！”

陳硯川端著一碗新的姜湯，圍著圍裙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他順手把姜湯放到了許長夏手邊，轉(zhuǎn)身去開了門。

“要不然你直接報警吧?！标惓幋ㄗ呦铝穗A梯，朝外頭的警衛(wèi)道：“這種擾民的行為，可以立案拘留七天了?！?/p>

“硯川！”柵欄門外，沈妙青一直強忍著眼淚，眼眶通紅地看著陳硯川。

陳硯川卻連目光都沒和她對視一下，朝警衛(wèi)道：“你那兒沒有電話機嗎？”

警衛(wèi)卻有些猶豫，沈妙青的外公外婆就住在這兒，她也算是這里的住戶，要是報警了，鄰居之間未免鬧得也太難看了些。

沈妙青看著陳硯川身上的圍裙，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無聲地滾落下來。

陳硯川從一生下來便是天之驕子，前擁后簇，這樣的貴公子，卻為了剛才那個小姑娘，甘愿下廚。

她只不過是做錯了一件事，陳硯川卻始終不愿低下他那高貴的頭顱，哪怕是聽她認真解釋幾句。

“我可以知道，她是誰嗎？”她垂在身側(cè)的一雙手，冰涼到已經(jīng)沒了知覺。

剛才看到陳硯川這邊的燈亮了，她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便趕了過來。

陳硯川的衣服，卻披在了別的女人肩上。

陳硯川終于朝她瞥了過來，只是一雙冷漠的眸，不帶絲毫溫度。

他輕輕笑了聲，反問道：“還不夠明顯？你見過有哪個女人有資格來我這兒過夜？”

沈妙青呼吸若滯。

她的目光，定在了陳硯川身后那道門上。

已經(jīng)快晚上十點了，陳硯川這個時候還在為了那個小姑娘系著圍裙下廚，恐怕，確實是要在這兒過夜了。

“你就不想聽我解釋嗎？”半晌，沈妙青收回目光，又看向陳硯川：“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沒有必要，我陳硯川不喜歡和太臟的女人多作糾纏?！标惓幋o所謂地笑道。

只是一句話，堵得沈妙青啞口無言。

“可以滾了嗎？”陳硯川等了她幾秒，反問道。

沈妙青屈辱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

“沈小姐，您就回去吧，鄰居們也要休息的，不然我們就只好報警了?！币慌缘木l(wèi)低聲勸道。

陳硯川見沈妙青站在原地不動，也懶得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便回了屋里，用力甩上了門。

客廳里的許長夏被關(guān)門的巨響嚇得一抖。

她隱約聽到了剛才他們在門外的爭執(zhí)，好像是那位沈小姐犯了什么錯。

她默不作聲回頭看著陳硯川，陳硯川卻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她，將身上的圍裙甩到了一旁沙發(fā)上，大步上了樓。

許長夏聽著樓上傳來的陳硯川洗澡的聲音。

雖然陳硯川已經(jīng)三十九歲了還沒成家，但長輩的事情，她不該多管。

她默默喝完桌上第二碗沒煮糊的姜湯，去廚房把碗和鍋刷干凈了。

又從窗戶往外看了眼，見外面那位沈小姐已經(jīng)心灰意冷離開了，便回到客廳，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打算離開。

“有人送你回去嗎？”身后，忽然傳來陳硯川的聲音。

許長夏回頭看了眼，陳硯川身上就穿了一件浴袍，站在樓梯半截處，擦著頭發(fā)看著她。

“有，爺爺?shù)乃緳C還在外面等我?！痹S長夏點了點頭，立刻別開了視線回避開。

但該說不說，江耀的長相和身材確實有些像陳硯川，外甥隨舅。

看到陳硯川現(xiàn)在這個樣子，許長夏仿佛能看到十幾年后的江耀。

“那我讓警衛(wèi)送你出去?！标惓幋S即低聲應(yīng)道。

許長夏看著他走下樓梯，走到自己身邊對講機處，和外面打了聲招呼。

許長夏下意識地往邊上避開了兩步。

陳硯川回頭朝她看了看，斟酌道：“抱歉，把你牽扯進來?！?/p>

許長夏猜他下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沒事，是我自己剛才去開了門?！痹S長夏想了想，回道。

而且，隔著那么遠，沈妙青應(yīng)該不會看清楚她的長相，又是在晚上。

就算是以后有什么誤會，大不了她澄清一下。

“如果以后沈妙青去找你麻煩，你立刻告訴我?！标惓幋ㄓ值?。

“好，我知道?！痹S長夏看著外面警衛(wèi)過來了，隨即朝陳硯川道：“那我走了舅舅，有了消息之后，麻煩你給老爺子家打個電話?！?/p>

陳硯川點了點頭，低聲應(yīng)道：“好?！?/p>

他站在門口，看著許長夏出去了。

回到二樓，站在窗臺前，又看著許長夏上了遠處馬路對面江家的車，才放心收回視線。

他是公眾人物，半夜送她出門被人看見，影響不好。

尤其她是自己的外甥媳婦，已經(jīng)和江耀領(lǐng)過了證，加上江耀昏迷不醒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這個時候，更不能有什么閑言碎語傳出。

……

許長夏這兩天累得不輕，回到江家老宅，隨即洗洗睡下了。

幾乎是她腦袋剛沾上枕頭的瞬間，便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課，許長夏直睡到八點多才醒來。

起來的時候，何嫂不在家，應(yīng)該是出門買菜還沒回來。

江雷霆也沒回來，可能是昨晚開會太晚，就沒有回家。

許長夏一個人坐在餐廳里，吃著何嫂留在桌上的早飯，心里盤算著，待會兒得去一趟許芳菲那兒。

早飯吃到一半，何嫂匆匆忙忙從外面跑了進來。

“少奶奶！”何嫂一進門便直接找許長夏。

“怎么了何嫂？這么慌慌張張的？”許長夏好奇問道。

“哎喲！你可別說了！”何嫂放下了胳膊上的菜籃子便道：“你昨晚是不是去了陳先生那兒？”

許長夏愣了下，反問道：“你怎么知道？司機和你說了？”

說話間，許長夏發(fā)現(xiàn)何嫂頭發(fā)有些亂七八糟的，身上也沾了些污漬，臉上好像是被指甲扣出了幾道紅痕。

“你和人打架了？！”許長夏緊擰著眉頭問道：“誰打你了？”

“先不說這個！”何嫂拍了拍大腿，急道：“我去附近大菜市場買菜，剛好聽到有幾個眼熟的人家的保姆，正在聊你去陳先生家這事兒呢！”

“說什么……江耀尸骨未寒，這個小寡婦就找上舅舅家去了，什么特意挑了晚上去勾引舅舅，半夜衣衫不整地出來，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何嫂就是為了這個，她聽到的時候都快要氣瘋了，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和她們打了一架！

許長夏看著何嫂，沉默了幾秒，問道：“那你這么一鬧，知道的人，不就更多了？”

何嫂愣了愣，剛才她就顧著給許長夏出氣去了，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

當時圍觀的人，確實有點兒多。

許長夏起身去洗手間擰了條溫熱的毛巾，何嫂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懊惱道：“對不起！我把這茬給忘了！”

“我的意思是，你沒有必要為了幾句閑話，就把自己弄成這樣，嘴長在別人身上，你管得了一張嘴，能管得住成千上萬張嘴嗎？你能打得過那么多人？”許長夏一邊平靜地說著，一邊將毛巾遞給了何嫂。

既然對方已經(jīng)連夜把這話傳出來了，也不在乎多幾個人知道。

“先擦擦，去換身衣服，你這外套都濕了，別受了涼?！痹S長夏看著何嫂臉上的傷，心疼道。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呢？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嗎？你怎么可能會是那種人呢！肯定是有急事兒去找陳先生幫忙了！”何嫂接過毛巾胡亂擦了幾下，急忙反問道：“總不能就讓外面把謠言傳得這么滿天飛吧？”

許長夏沉默了幾秒，看向門外的管家，問道：“管家，沈妙青你認識嗎？”

“怎么不認識呢？”管家點了點頭回道：“沈小姐以前和陳先生談過對象?！?/p>

許長夏回想昨晚，她去找陳硯川的時候就快要入夜了，看清自己臉的人，應(yīng)該沒有幾個。

但是和自己起正面沖突的，只有沈妙青一個。

而且，能在一夜之間把話傳得這么滿城風雨，這么恨她，對方一定和自己是有什么過節(jié)矛盾。

管家想了想，神色凝重地反問道：“您覺得是沈妙青把這些話傳出去的？”

“不是很確定?！痹S長夏想了想，回道。

但是八九不離十。

而且，許長夏還得先搞清楚一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