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蘭頭快步搖搖晃晃的跑了出來,打開門沖到溫姒面前。
一張樹皮老臉上不知何時已經熱淚盈眶,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面前的溫姒,眼中充滿了懷念和悲傷。
片刻之后,他才緩緩搖頭,從這短暫的奢望中清醒過來:“你不是大小姐,你不是她……”
他們蘭家的大小姐已經死了。
不可能再回來了。
老蘭頭喃喃的說道:“想來,你應該就是大小姐的女兒,溫姒小姐吧?”
溫姒點了點頭,“是我,不知您是……?”
她還不知道老蘭頭的身份,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老蘭頭抬手擦去眼淚,然后忽然一下就跪在了溫姒面前,“蘭同生見過溫姒小姐,當年蒙老爺看中,在蘭家當了幾十年的管家?!?/p>
他是蘭家的家生子,有幸與老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所以得了老太爺賜名為同生,甚至還賜了他蘭姓。
所以沒了蘭家以后,他依舊還是以“蘭”字為姓,一刻也不愿忘記自己曾經的主家
“同生爺爺快快請起?!?/p>
溫姒趕緊伸手將老蘭頭從地上扶起來。
聽到這個稱呼的老蘭頭連連擺手:“不不,我這老東西怎的擔得起溫姒小姐您這一聲稱呼,若是溫姒小姐不嫌棄,老爺子我倚老賣老,請您稱呼我一聲蘭伯一聲。”
“好,那就叫蘭伯伯吧?!?/p>
“哎,哎!溫姒小姐您快快請進,老頭子我這地方小,還請您別嫌棄,先進去坐著說。”
雖不是他們蘭家的大小姐回來了,但老蘭頭看著與他們大小姐如此想象的小小姐,心中也是激動不已,那一雙老眼里幾乎只看得見溫姒了。
旁邊被全程無視了的北辰淵倒也不生氣,不等人家請,便自覺的跟著溫姒進去。
他那大高個一進去,本來其實也不算小的地方一下子就顯得有些逼仄了。
老蘭頭這才注意到溫姒身邊還跟著如此一位貴氣逼人的公子。
“不知這位公子是?”
“蘭伯伯,這位是當今攝政王殿下,是他的人發(fā)現了您在這個村子里,所以才帶我過來的?!?/p>
“原來是攝政王殿下,老頭子拜見殿下。”
北辰淵不等他跪下去,便已經將人扶起,“不必多禮,因著時間倉促,貿然打擾,還請見諒?!?/p>
“不打擾不打擾,今日能見到溫姒小姐,老頭子我就算是死也無憾了?!?/p>
老蘭頭笑著說道。
“蘭伯伯怎的突然說起這話,姒兒才剛剛與您相見,您可不許胡說?!?/p>
老蘭頭卻是搖了搖頭,“溫姒小姐不必在意,老頭子我這身子骨啊自己清楚的很?!?/p>
沒多少時日了。
這話老蘭頭當然不會在此刻說出來,他笑了笑,忽然提起了其他人:“對了溫姒小姐,除了您以外,長韞少爺、子宸少爺、子越少爺還有鈺之少爺呢?他們可還好?”
“這些年來我一直不敢走出這個村子,所以即便離京城很近,也還是不怎么知道你們的事情?!?/p>
老蘭頭嘆了口氣。
溫姒告訴他:“他們還在溫家,只是我不在溫家了,二哥或許也不在溫家了,但我并不是很清楚?!?/p>
聽到這話的老蘭頭微微詫異:“溫姒小姐您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那鎮(zhèn)國公將您給趕出了溫家?!”
說到最后一句話,老蘭頭忽然就厲聲起來,情緒激動。
溫姒搖了搖頭:“蘭伯伯別生氣,不是他趕我出來,而是我自己走了?!?/p>
“是發(fā)生了什么?好好的一家人,為什么走了呢?”
老蘭頭滿臉擔憂的看著溫姒。
那十分真摯的情緒讓溫姒心中一暖。
想了想,她還是沒有將自己和溫家的事全部說出來,只是挑了一些不太重要的,告訴老蘭頭。
“是發(fā)生了一點事,不過沒什么大礙,如今我已經脫離了溫家,雖是已經出家為尼,但承蒙陛下關照,得封圣女,也算極寒?!?/p>
什么極好!
老蘭頭差點淚水就又一次飚出來了。
他好好的一個小小姐,如今竟然已經出家為尼了。
若非是真在溫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怎么可能會寧愿出家為尼,也要離開那溫家?!
“我就知道,那溫權勝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果然大小姐一死,他就開始違背當年跟蘭家的約定了!”
溫姒看著老蘭頭這異常激動的樣子,有些猶豫的問道:“蘭伯伯可是知道些什么?我那父親難道以前做了什么事嗎?”
因著現在已經知道溫姒離開了溫家,有些事自然就沒什么需要瞞著的了。
老蘭頭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當年蘭家為助先帝登基,遭人暗算,夜間刺客登門,在蘭府見人就殺,老爺派我給溫家送信,可等我到溫家之時,卻意外聽見鎮(zhèn)國公與忠勇侯的對話,他們說:蘭家不可救?!?/p>
那五個字,老蘭頭說得聲音顫抖,恨得咬牙切齒。
溫姒更是渾身發(fā)寒。
她知道自己那個父親無情,可沒想到他竟無情到了這種地步!
“那個絕情寡義的小人!明明當年是他們溫家找上我們老爺,要雙雙聯手,共起輝煌,可到了蘭家的危險之時,溫家卻對蘭家視而不見!”
“忠勇侯府也是一樣!當年崔家與蘭家也是兩家交好?。】蔁o一人來救,無一人??!”
他們都選擇了漠視,眼睜睜看著蘭家被滅門。
等老蘭頭趕回去的時候,蘭家已經全都沒了。
那個時候老蘭頭便已經不敢再找去蘭子君了,他獨自一人藏了起來。
藏在這個離他家大小姐最近的地方。
隨著時間的流逝,老蘭頭有無數次想過要不要去找大小姐,把蘭家的東西交給她。
卻又怕自己的出現會給大小姐帶來麻煩,結果就是,沒過多久他便得知小姐病逝了。
從此蘭家嫡系再無人。
老蘭頭再度淚流滿面。
溫姒攥緊雙手,扭頭看向北辰淵,輕輕地說了一句:“看吧,我那個父親是不是很絕情?”
一場為了權勢而結合的婚姻。
所以誕下的孩子也不被愛是嗎?
那以前呢?
以前那十多年的疼愛究竟是真的,還是從始至終都是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