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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我把她當成你”

阿磐原先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從千機門出來,就定然要過了媚術(shù)這場考驗。

蕭延年是君王,似考驗這種事,輕易是不會親自上場的。

她那一回是個例外,同門大多都是旁人出馬。

豪門貴客少,大多是販夫走卒,士子匹夫,鄉(xiāng)野農(nóng)人,甚至許多就只是前來女閭的嫖客罷了。

那人慢騰騰的,不焦也不躁,又問,“你猜,我為何用她?”

阿磐這才注意到蕭延年此時穿的不過是一件十分簡樸的白色布衣,與尋常百姓的布衣相比,不過是更為棉軟一些罷了。

連金冠也不簪戴了,一根只飄了一點兒碧色的淺玉就把他的發(fā)髻束起來了。

不不不,上面的松松垮垮地束了起來,下面的全都隨意地散落著。

像他這樣矜貴慣了的,便是中山亡了國,亦有千機門的人鞍前馬后,執(zhí)鞭墜鐙,一個個為他前仆后起,出死斷亡,哪有人就短了他的吃穿用度。

竟也肯屈尊降貴,做出這副打扮來。

哦,對啦,第一回上他的馬車,他穿的便也是這樣的粗布袍子,一身簡樸的布衣也掩不住周身的貴氣。

記得那時候他面色亦是一樣十分蒼白,動不動就咳得喘不過氣來。

那時候似乎才被謝玄劃了一大劍,劍鋒從他右肩開始劃至腰腹,斜斜的一大道,十分駭人,如今倒不知道怎么樣了。

阿磐道,“主人的心思,我怎會知道?!?/p>

他是故意惡心謝玄,只要知道送去謝玄榻上侍奉的人,是經(jīng)了他考驗,被他仔細把玩過的,那他便是高興的。

便是此刻與她說起這番話來,心里還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可那人卻偏偏說,“既是姊妹,總有幾分相似?!?/p>

“身段兒,模樣兒,看起來都好,也聽話。”

“像條蛇,腰身怎么都扭不斷似的?!?/p>

“會吃,耐用,不必吩咐,為取悅我,她自己就會想盡辦法。”

阿磐心神一晃,云姜是侍奉過蕭延年的。

她侍奉蕭延年時,竟是......竟是這般模樣嗎?

那還說什么“小妹,你如今怎會如此貪戀男歡女愛”。

還說什么“女兒家若不自愛,便只能被人當成個妓子”。

她自己不貪戀男歡女愛,會使出渾身工夫,像一條怎么都扭不斷的蛇嗎?

但若她能回去,必要好好地問一問她的好姐姐。

可似這般精通媚術(shù)的云姜,又有玉璧加持,大抵要得謝玄的喜歡和垂憐的。

那一縷青絲在那人手中繞著,繞著,繞著繞著就繞到了她的發(fā)根和后頸。

繼而手上一作勁,便順著青絲將她的腦袋拉至他胸膛前,這就按在了那人胸口。

他身上慣有的蘭草氣沾染著幾分新添的藥草,因而便與這藥草氣一齊盈進了阿磐鼻間。

阿磐此時還跪在冷硬的木地板上,被他一拉往前傾去,一雙手不得不撐住榻沿,被迫靠在他的胸口。

她記得初見蕭延年時,他是個十分儒雅的年輕人。

看起來是個世家公子,賢良方正,志節(jié)清白,說起話來亦是平和溫軟,謙和有度。

若不是后來認定她是叛賊之女,待她原也是不錯的。

然此時阿磐實在看不懂蕭延年要干什么,又憎恨她,又嫌惡她,還非要上她的榻,還要將她攏在胸口。

因了不懂,所以愈發(fā)繃緊了心神。

那人兀自說著話,聲音也不高,低低的,但就在她的耳邊,因而聽得十分清楚。

他說,“我把她當成你?!?/p>

阿磐心頭一跳,腦中卻昏昏默默的。

字里行間都認得,話也都是尋常的話,可把這幾個字組在一起,被蕭延年說了出來,她就有些聽不懂了。

就在那人胸口睜著眼,瞧著那人白衣之下的胸口一起一伏,她便似個木偶一樣,一動也不敢動了。

聽那人繼續(xù)說,“你在謝玄身下,是不是也像你姐姐一樣?”

阿磐還兀自愣怔著,那人又命,“說話?!?/p>

阿磐一回神,問,“主人要阿磐說什么?”

那人愈發(fā)把她的腦袋往他身子里揉,幾乎要堵住了她的鼻尖,“我與你說話,你還敢走神?!?/p>

阿磐忙道,“主人!”

原本想說,“阿磐不像姐姐那樣,做不來一條蛇?!?/p>

但開口時卻想,何必呢,這亂世的女子都是苦命人罷了,何必彼此踐踏,把尊嚴和體面一個個都踐踏在泥土里呢。

因而她只輕聲道了一句,“阿磐不會。”

那人聞言便笑,摁住她的力道減了許多,這才使她喘上了氣來,片刻又繼續(xù)說道,“因而她總是不如你?!?/p>

阿磐不知該說些什么。

卻見那人垂眸睨來時,一雙眼睛里就似燒起了火,此刻薄唇微啟,抬起她的下巴就要吻下來,“我想試試你?!?/p>

阿磐渾身一凜,也不知怎么敢的,腦子一熱,竟別開臉來,一把推開了他,“主人!”

推得那人輕“嘶”一聲,捂住了心口。

窗外有人冷聲喝了一句,“主人有傷!”

是陸商。

這便推門沖了進來,把她擠到一旁,小心攙扶著蕭延年,心疼得幾乎紅了眼眶,“主人要當心啊!”

他果然是又受傷了。

你瞧垂下手時,心口的白袍子已經(jīng)染透了血。

阿磐跪坐地上,低垂著頭不敢去看,“主......主人,阿磐不是故意的?!?/p>

一旁案上便有藥箱,陸商取來便要為榻上的人寬衣上藥,低低咒罵著,“該死的謝玄!我早晚要親手射殺他!”

哦,難道這一回,蕭延年又是被謝玄所傷嗎?

阿磐只知道那一夜魏武卒被伏兵圍困,連謝玄自己也中了埋伏,生死安好一概不知。

如此推斷,那夜埋伏,連蕭延年也在當場。

因而魏營里的大火,反倒是無人顧及了。

那人抬手一攔,沖著阿磐道,“你來?!?/p>

陸商有些急,“主人!她是廢物,她會什么?她是伺候過謝玄的人,主人就不嫌......”

話未說完,戛然止住了口,人在一旁頓了一頓,一雙眼睛似利刃一樣朝阿磐射來,命道,“主人要你上藥,你還發(fā)什么怔?”

言罷再不敢說什么,到底悻悻地出去了。

阿磐連忙起身上前,一雙手碰到那人沾血的衣袍時卻驀地一頓,人定定地再不動了。

那人微微蹙眉,“不會寬衣?”

罷了。

罷了。

看在他傷口出血的份上,阿磐心一橫,解開了他的衣袍。

去歲冬那道貫穿胸膛的疤已經(jīng)淺了許多,然而心口之下裹著的帛帶卻已經(jīng)出了不少血。

越是解開帛帶,越是頭皮發(fā)麻。

是箭傷。

因了那傷處就在心口之下兩寸見方,為取出箭鏃,不得不在傷處切出個“十”字來,十分駭人,亦是十分可怖。

這樣的傷是足以當場就要人性命的。

阿磐駭?shù)么蛄艘粋€冷著,驀地閉上了眸子。

卻聽那人問,“不睜眼就能上藥?”

阿磐輕聲道,“阿磐不敢看?!?/p>

那人嗤了一聲,“他射的,你推的,你不敢看?”

果然是謝玄所傷。

蕭延年與謝玄之間的恩怨,不管是國仇還是私怨,早已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了。

不說中山的宗社,單是這兩道傷也令蕭延年必狠毒了謝玄。因此,還不知要怎樣布局謀劃,再與謝玄斗個你死我活呢。

罷了。

罷了。

既是謝玄所傷,她也沒什么可怕的,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昂藏八尺高據(jù)馬上的魏王父,是如何意氣高昂地張弓拉箭,朝著蕭延年射出了那一箭的。

這樣想著,便輕手輕腳地蘸去血漬,擦拭個干凈,又輕手輕腳地灑上藥粉,把藥粉撒個均勻,再取了干凈的帛帶為他重新包扎。

聽見那人兀然嘆了一聲,“若不是有軟甲護身,這一回寡人也就西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