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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引火,燒身

這柴屋啊,這山里啊,一時都靜了下來。

忽聽屋里的人問,“你釀的是什么酒?”

阿磐一激靈回了神,一顆心砰砰狂跳。

你瞧,他人在屋中,已經(jīng)什么都猜出來了。

一雙手下意識地扒拉著芭蕉葉子,把那葉子撕扯成一長溜兒一長溜兒的,裝聾作啞的,就裝作聽不見。

她聽不見沒關(guān)系,立即就有人來廊下查。

還查啥,一查一個準(zhǔn)兒。

有人便抱著那罐子進屋稟,“主人,是......是......”

那人沒什么好氣兒,問,“舌頭打結(jié)了?”

那人不敢磕巴了,趕緊稟了,“主人,酒里有仙靈脾......”

那人笑了一聲,好一會兒才問道,“仙靈脾?”

稟事的人忙解釋,“是,也就是淫羊藿?!?/p>

仙靈脾是什么,淫羊藿又是什么,千機門的主人怎么會不知道。

那人竟沒有生氣,也不曾斥上一句,語氣還是如尋常一樣溫和,“進來說話?!?/p>

竟不生氣。

適才陸商爬床的事好像一下就翻了篇了,好像這事兒壓根就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他們還仍舊該干嘛干嘛。

阿磐揪了塊芭蕉葉子磨磨蹭蹭地進屋,見那人仍像方才一樣坐著,還拍了拍臥榻,示意她來臥榻上坐。

說什么,“你肯為我費心思,極好?!?/p>

媽呀。

真是活見鬼了。

還說什么,“只是算計到我頭上,未免缺德?!?/p>

阿磐裝傻充愣的,“主人說的哪里話,我釀酒的事你是知道的,又不是給陸師姐喝的,怎能怪到我頭上?!?/p>

那人問,“不是給她的,那是給誰的?”

阿磐開始胡說八道起來,“給主人喝的?!?/p>

那人笑了一聲,“是么?”

這時候阿磐還不曾意識到蕭延年要干什么,為了脫罪,為把自己擇個干干凈凈,想也沒想,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貞?yīng)了一聲,“是啊。”

旦見那人喉頭滾動,片刻說道,“哦,我也正有此意?!?/p>

阿磐問,“主人要干什么?”

那人命道,“來呀,奉酒。”

這便有人端酒進屋,欲言又止,“此酒極烈,主人有傷,千萬保重......”

送了酒來便識趣退了下去,門一掩,蕭延年就開始變得危險了起來。

“喝?!?/p>

阿磐搖頭,撥浪鼓一樣地?fù)u頭,“我不喝!”

誰知道他就突然變了臉,不喝就灌。

鉗住她的雙腕,那酒壇子抬起來就往她口中灌。

阿磐緊閉著嘴巴搖頭,酒便全灑上了面頰,脖頸,領(lǐng)口,灑到前襟里去了,繼而又把胸前灑上了一大片。

一下子就被那酒澆了個透,一身的衣袍都貼于身上,貼得緊緊的。

這南方的雨天十分悶熱,在田莊的素日他們往往就只穿一件輕薄的里衣,外頭不過再罩上一件通透綿軟的外袍罷了。

蕭延年從前在宮里穿的是君王冕袍,到了千機門穿的也是千金華服,如今到了江南,卻開始喜歡起了凝脂色來。

凝脂,白露之起色。

精光內(nèi)蘊,細(xì)膩無瑕。

像凝固的油脂,又好似要入口即化。

他喜歡凝脂,也要阿磐穿一樣的顏色。

此時被酒一澆,輕易就貼住了身子,與肌膚顏色融為一體,倒好似什么都不曾穿裹,一絲也不著一樣。

(具體效果可參照《長恨歌》中的經(jīng)典名句,“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

蕭延年眼里火燒,鼻間淌出了血來。

她不喝,他也不是沒有辦法。

那便灌上一大口,捏開她的嘴巴,一半自己飲下,一半全都渡進她的嘴巴。

她在那人倒酒的間隙掙扎告饒,“主人......放開......”

那人偏偏不許,一句話不說,就是一個勁兒地灌。

也不知被灌了多少口,只知道發(fā)起了熱來。

酒壇子一扔,在那木地板上咣當(dāng)一聲摔了個粉碎,而就在這咣當(dāng)一下的粉碎聲里,她已經(jīng)被那人撲在了身下。

那凝脂色的袍子濕濕嗒嗒,那裙袍輕易就被掀起來了。

啊,到底是引火燒身了。

阿磐大叫一聲,猛地清醒過來,一把推向那人的傷口,一骨碌爬起身來,這便落荒而逃。

她知道進水就能解了這仙靈脾的藥性,因而奔出柴屋,奔出小院,往最近的湖水奔跑。

然那湖可真遠(yuǎn)啊,她記得這柴院與最近的湖水之間好似隔著七八塊的稻田呢,一塊稻田約莫有十余丈呢,可真遠(yuǎn)啊。

她在前頭跑著,蕭延年在后頭追著。

再后頭還跟著范存孝,范存孝后頭還呼啦啦地跟著許多個黑衣侍者。

浩浩蕩蕩的,在這鄉(xiāng)間的小道上拉出了一溜長長的隊伍。

她聽見范存孝低低地勸阻,“主人身上有傷!跑不得?。 ?/p>

勸不了蕭延年,便又大聲勸阿磐,“師妹別跑了!主人傷口迸開了!出血了!”

阿磐聞言頓了下來。

便是不提身契,不提贖罪,蕭延年總是在魏人刀下救過她的。

救了她一命,她是應(yīng)了要還的。

回頭去望,月色下的蕭延年一張臉說不清是什么顏色。

被酒燒得發(fā)紅,卻又因傷痛得煞白。

整個人啊就在這紅與白之中變幻莫測,真叫人于心不忍了。

她不再往前跑了,轉(zhuǎn)身進了稻田。

稻田里一樣有水,因了這連日的雨,原先只沒一截小腿,眼下已經(jīng)沒到膝頭了。

田水也是一樣的。

她進了水,蕭延年便也跟著進了水。

他往前走一步,阿磐便往后退一步。

他不走了,她便也就停下了。

那人慢慢走過來,亦是一樣大口地喘氣,“阿磐。”

兩個人就在田塍間的水里立著,她也當(dāng)真體會到了陸商說的“蟲子咬”是個什么滋味兒。

月色下能清楚地瞧見那人心口下方已經(jīng)出了一大片的血,把那凝脂色的軟袍洇出了一大朵嬌艷的山茶。

“過來?!?/p>

他說。

她不肯啊。

他的身形亦是纖毫畢露,阿磐不敢過去。

先前雖也同榻,但那人到底不曾動她,今夜卻不一樣了啊。

今夜啊,他們都飲了一樣的仙靈脾,都一樣的似蟲噬咬,也都一樣的谷欠火焚身。

她搖頭,“主人出血了,不要再過來了。”

那人身子微晃,捂著心口,在這水里幾乎支撐不住了,只是低聲叫她,“阿磐......”

唉,他這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