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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撕下他的臉皮!

這魏國北地天高云闊,車馬之間是大道黃沙。

戰(zhàn)場的風(fēng)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這血腥氣就與尸骨腐爛的味道一起嗆進了口鼻之間。

阿磐沖著司馬敦笑,“司馬敦,我有樣?xùn)|西落在東壁了,勞你跑一趟,去為我取來?!?/p>

聲音平平地說話,好似尋常時候的吩咐。

她心里有計較,知道該先穩(wěn)住外頭幾個隨車的將軍。

穩(wěn)住他們,叫他們不要動刀!

車?yán)锏娜耸鞘捬幽?,她不怕蕭延年,卻怕蕭延年的人先一步動起刀劍,把司馬敦三人一劍封喉。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平平的聲音之下,壓著幾分不安的顫抖。

蕭延年不會殺她們母子,卻會殺趙媼母子。

見她說話,蕭延年的人暗暗垂下了手。

司馬敦的刀也仍舊還在鞘中,沒有撕破臉皮,一雙眸子卻暗中戒備著,也當(dāng)作素日尋常的回話,“夫人要什么東西?”

阿磐心頭咚咚跳著,這日光多好啊,可怎么一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發(fā)抖,微微發(fā)顫呢。

雖仍舊笑著,然掛在唇邊的笑幾乎要僵住了,“要我另一半玉璧?!?/p>

她說給司馬敦聽,也說給蕭延年聽。

她說,“我原有兩半,如今另一半就在大人身上,你去取來,就能合成一塊了?!?/p>

說旁的沒有用,另一半就在蕭延年這里,因而在這要緊的關(guān)頭只提玉璧。

料想蕭延年聽了這樣的話,總要給她幾分薄面,放了司馬敦三人一馬。

司馬敦的馬還在原地盤旋,人也還是猶疑不決,沒有立時應(yīng)下。

趙媼似是知道什么了,早已經(jīng)臉色煞白,惶惶然閉上嘴巴不敢說話了。

好啊,好,不說最好,一開口就要露了餡兒,甫一露了餡兒,司馬敦也就走不了了。

阿磐心頭亂跳,穩(wěn)著聲腔,“司馬敦,你聽不見我說話?”

司馬敦眼觀六路,見那六路也都緊緊盯著他,他是個機警的人,知道該怎么辦。

因而抱拳應(yīng)了一聲,“是,夫人?!?/p>

這便驅(qū)馬與另兩人試探著往前徐行,車?yán)锏娜瞬婚_口,車外的人便也就暫時沒有動手。

過了馬車,又過了數(shù)十步,那三人立時夾緊馬肚,揚鞭往東南疾馳而去。

阿磐回過身來,一雙眸子怒視著蕭延年。

那人依舊還云淡風(fēng)輕地頂著謝玄的臉皮,也依舊還云淡風(fēng)輕地說話。

他說什么。

他說,“拿下?!?/p>

趙媼大驚失色,慘叫一聲,險些跌下馬車。

車外的人高聲應(yīng)是,這便扯緊馬韁,掉轉(zhuǎn)馬頭,蒼蒼啷啷地拔出刀來,怪叫著就要朝司馬敦一行人追砍過去。

阿磐霍然跽坐而起,拔下釵子抵住喉嚨,怒目喝了一聲,“放他走!”

她沒去抵蕭延年,她抵的是自己的喉嚨。

蕭延年不怕自己死,也不怕她死嗎?

他怕。

你瞧他笑了一聲,果然退了一步,“放就放,小聲些,嚇著孩子?!?/p>

是,車?yán)锏男『翰恢壒?,被母親這一喝嚇了一跳,嘴巴里的肉餅還沒有咽下去,便就在嘴巴里晾著。

謝密“哇”的一聲,當(dāng)先哭了出來。

車外的人聲色狠厲,“主人,留了活口,他必去魏營報信!”

那人笑道,“跟著,看他去哪兒。若去大梁,便留條命。若要去魏營.......”

那人話留了半截。

留半截也都能聽懂他的意思。

阿磐咄咄相逼,釵子用了幾分力氣,“你敢。”

那人蹙眉頓了片刻,片刻過后到底是無奈何地改了口,“放了!”

車外的人恨恨地收刀入鞘,這便揚鞭打馬繼續(xù)往前趕路了。

車?yán)锏娜藚s還在僵持。

孩子哭著,她的釵子還依舊抵著。

那人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還好脾氣地要來拿下她頸間的釵子,說什么,“好了,不殺便是了,給我,當(dāng)心真戳到了。”

阿磐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了下去,拍得她手心發(fā)麻。

一股氣全都堵在胸口,堵在了五臟六腑,堵住了全身的經(jīng)絡(luò),堵得她頭皮發(fā)麻,眼眶酸澀,想要流出淚來。

委屈地想要掉淚,可在蕭延年面前,卻又不肯流露出半分的弱勢,也就不肯叫這一眶的眼淚掉下來,滾出去。

因而那眼淚也就將出未出,將下未下,鼓得她眼眶通紅,也鼓得她臉色煞白。

難怪他乘馬車去大梁,連車都不曾下,不就是刻意掩人耳目,好聲東擊西,偷梁換柱嗎?

原先不曾對謝玄那么大大方方地說出口的話,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全都吐露個干凈,沒想到卻全是對蕭延年掏心掏肺。

那,那大梁巷口馬車?yán)锬莻€綿長的吻,不也是.......不也是被蕭延年占盡了便宜嗎?

悶在心里的這股氣,越想越惱,怎么都壓不住。

也不知怎么就上了頭,一時賊膽頓生,似脹了氣的蛤蟆,揚起手來就狠狠地給了蕭延年一巴掌。

“啪”的一聲響。

清清脆脆的,打得她一整只手掌都發(fā)了麻,發(fā)麻,生痛,止不住地抖。

怒目睜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蕭延年,你誆我!”

那人大抵這輩子也沒有想到,阿磐竟然敢動手打他。

一個做過兩國君王的人,身份至尊至貴,似她這般出身低微的人,是怎么敢的?

從前,只有蕭延年打她的份兒,哪兒有阿磐打他的份兒呢?

因而一時就愕在了那里。

若在千機門,這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她必得被一巴掌扇到地上去,再被人架著,押著,拖著,拽著,釘進棺中思過個數(shù)日不可。

可如今那人竟沒有。

那紅紅的巴掌印子還留在那人臉畔,那人不可思議地觸了一下,仿佛在試探適才這一巴掌到底是真還是假。

車外的人聞聲戒備問道,“主人可有什么吩咐?”

只要他想,他現(xiàn)在就能著人將她捆了,把她們母子三人連同趙媼一起押回他的老巢。

但他也沒有。

不止沒有,還摸著那挨巴掌的一半臉,不要臉地笑,“把公子們抱出去,叫那老婆子帶著?!?/p>

趕車的假謝允忙勒馬停下了車,把孩子一一抱了出去。

兩個孩子哇哇大哭,能看見坐在馬車前室的趙媼臉色土黃,身上發(fā)顫,不敢抬頭。

好,也好,把孩子抱出去,她要與蕭延年好好算上一帳。

馬車掉了個頭,沿著這山路疾疾奔走,一路顛簸,壓著礫石,碾著骸骨,也不知要往哪個方向去。

但必定要離魏營越來越遠。

釵子還牢牢地握在手心,這一回釵尖朝外,咬牙切齒地沖那人喝,“撕下他的臉皮!”

謝玄不會喜歡旁人頂著他的臉?biāo)奶幷袚u撞騙,他不喜歡,也必深惡痛絕。

而她守著這張臉,到底是下不去手的。

可那人十分輕佻,眉頭一挑,“偏不!”

還是那一腿支著,一腿伸著的姿勢。

怪她吃了豬油蒙了心,竟沒有一眼看出蕭延年最喜歡的姿勢。

晉君子何時有過如此不端莊的體態(tài)。

只有那個亡了國的中山君。

只有那個冒名頂替的趙武王。

只有那個被滅了門的蕭延年。

只有那中山的毒蛇。

馬車顛簸著晃,阿磐心中的氣堵著,冷笑了一聲,“魏王父的風(fēng)姿,你羨慕許多年了吧?”

人啊,就是怕比較。

蕭延年就不怕了嗎?

那人果然冷了臉色,要上前扼住她的手腕,冷聲斥了一句,“你是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