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云建中也很疑惑。
他肅著臉說：“昨天我已經(jīng)跟你媽說過了，我從沒想過讓你們兩個女孩下鄉(xiāng)吃苦。等云峰畢業(yè)了，我會安排他去，你不用勉強自己?！?/p>
“爸，我沒有勉強?！?/p>
云英說得大義凜然，“支援祖國建設(shè)一直是我的理想，之前我舍不得您和我媽，才會一直猶豫。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如果下放的地方離家近些，偶爾能回家看看，其實并不耽誤我踐行理想?！?/p>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云建中也不好再說什么。
他沉吟道：“既然你想清楚了，我和你媽肯定支持你，我會讓人把你安排在冰市附近的生產(chǎn)隊插隊?！?/p>
“謝謝爸！”
看云英喜笑顏開的模樣，云歲歲眸色沉了沉。
不對勁。
絕對不對勁！
按照林家母女的性子，如果一開始就決定要下鄉(xiāng)的話，之前絕不會搞出那么大動靜。
之所以改變主意，一定是有別的原因。
云歲歲垂眸回憶，上輩子云英雖然也下鄉(xiāng)了，卻不是主動提出來的，而是因為父親停職，她沒法進機械廠，不得已才報了名。
那么那個讓她改變主意的原因，究竟是這輩子才出現(xiàn)的，還是上輩子就已經(jīng)有了，她只不過是順?biāo)浦郏?/p>
不等云歲歲仔細想，大家都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該上班的上班，該出去玩的出去玩了。
想到自己今天還有事要辦，她也匆匆喝掉碗里的粥，往機械廠走去。
快到的時候，她一眼就瞧見了門口那抹熟悉的軍綠色，頓時眼睛一亮。
“顧鈞，好巧?。 ?/p>
這聲嬌嬌軟軟的聲音，顧鈞上輩子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遍，像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但那張明媚的笑臉出現(xiàn)在眼前時，他還是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眸色微動，最后卻化為疏冷，“怎么又是你？”
云歲歲裝作沒看到他的冷漠，依舊甜甜地笑著，“肯定是因為我們有緣，才會總是碰面?！?/p>
“來都來了，要不要一起吃個早飯？坐下聊一聊，說不定你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我挺優(yōu)秀的呢？”
顧鈞掃她一眼，“你還挺自信?！?/p>
“我又沒說瞎話！”聽出他語氣中的諷刺，云歲歲不服氣地皺了皺鼻子。
她看向顧鈞身邊已經(jīng)呆掉的男人，“李曉亮你說，我不優(yōu)秀嗎？”
李曉亮人都傻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不然怎么一晚上過去，就發(fā)生了這么多不可思議的事？
之前在廠里沒什么交集的顧鈞突然找上自己也就罷了，向來眼高于頂不拿正眼看人的廠長閨女，怎么也有這么小女兒姿態(tài)的時候？
要么說顧鈞這小子厲害呢，一來就把云大小姐迷住了，真乃神人也！
他看著云歲歲那張嬌美可人的臉，實在說不出違心的話，嘿嘿傻笑道：“優(yōu)秀，優(yōu)秀，您怎么能不優(yōu)秀呢？”
云歲歲聞言勾起唇角，得意地朝顧鈞揚了揚眉。
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和上輩子截然不同，讓顧鈞不禁有些恍惚。
晃神之間，云歲歲的手已經(jīng)勾住了他的衣袖，眉眼彎彎地說：“走啊?！?/p>
顧鈞下意識甩開手，喉間擠出幾個字：“別再纏著我了?！?/p>
袖口的紐扣抽在云歲歲的手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
云歲歲看著手背上的紅印，對上顧鈞冷漠的眼神，鼻子有點發(fā)酸。
她吸了吸鼻子，強顏歡笑道：“沒關(guān)系，我不疼?！?/p>
看著她這副乖巧模樣，顧鈞只感覺胸口莫名有些悶悶的。
可想到上輩子母親和弟弟妹妹的結(jié)局，他又狠下心，作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云同志聽不懂話嗎？我不會娶你，更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請你自重！”
強忍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一顆一顆劃過云歲歲俏麗的臉龐，又從精致的下巴滴落。
她眼圈通紅，像只被欺負得狠了的小貓，倔強又受傷地看著顧鈞，“你再說一遍?！?/p>
顧鈞拒絕與她對視，垂眸一字一句道：“我說，請你自重。”
云歲歲喉間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哽咽，像要碎了一樣，踉蹌著跑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李曉亮于心不忍，“顧鈞，你這么說一個姑娘不好吧？”
顧鈞閉上眼，似乎在壓抑著什么，深深吐出一口氣。
再睜眼時，神色又歸于平靜，“不說這些了，圖紙的事你上心點，有消息記得發(fā)電報給我?！?/p>
李曉亮情緒不高，但還是拍著胸脯保證：“我辦事，你放心！”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食堂走去，像剛才的事沒發(fā)生過一樣。
另一邊，云歲歲跑出一段路后就停了下來，淡定地擦掉了眼淚。
剛才那楚楚可憐的神情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清明。
她手指撫過發(fā)漲的眼皮，皺著鼻子輕輕哼了聲。
難搞，顧鈞這輩子竟然不吃這套了。
明明上輩子只要她一哭，他就心疼得夠嗆來著。
哼，果真是善變的男人！
不過她來機械廠可不是為了偶遇顧鈞，而是有正事的。
到后勤部門口，她整理好表情，心事重重地走了進去。
后勤部六個員工，只有一個男的，剩下的全是婦女。
閑得無聊的嬸子們看到云歲歲，頓時起了八卦的心思，圍上來問：“歲歲，你和陳連生的婚事，咋樣了？”
云歲歲嘆了口氣，“鳳霞姨說，必須讓我爸給他們?nèi)叶及才耪焦?，才不退婚?！?/p>
“那咋行！每年正式工名額就那么幾個，都給他們老陳家，別人還活不活了？”陳翠香把桌子拍的砰砰響。
她侄女今年畢業(yè)，她還想弄個正式工名額呢！
話說回來，機械廠這么多人，誰家沒個待業(yè)的親戚？
他老陳家咋那么臉大，還想把名額全占了！
“就是，這樣的人家嫁過去也得磋磨你，我看你干脆退婚得了！”
云歲歲抹了抹壓根不存在的眼淚，“哪是我不想退婚？是他們說了，不讓他們當(dāng)正式工，就要拿大喇叭把我的事全宣揚出去，還要舉報我爸，我現(xiàn)在是想退婚也退不了！”
聽到這話，嬸子們更氣了。
“不要臉的玩意兒！拿姑娘家的名聲威脅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歲歲你別怕，你是什么樣的孩子我們從小看到大，才不會相信老陳家那幫無賴胡說八道！”
“就是，云廠長那么好的廠長他們也敢舉報，我第一個不同意！”
“對，跟他們退婚，我看他們敢說啥，腦瓜子給他削放屁！”
看她們義憤填膺的樣子，云歲歲終于露出了笑容。
人吶，只要觸碰到自己的利益，立場什么的，都是可變的。
上輩子陳家想用流言蜚語毀了她，這輩子就讓他們嘗嘗自食其果的滋味。
從后勤部出來，云歲歲嘴角翹得高高的，心情很是不錯。
卻在看到迎面走來的人時，笑容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