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出來的下人們像受驚的雀兒般亂竄。有個穿褐色短打的婆子險些撞翻青銅宮燈,她扒開人群時,腕間的銅鐲在小丫鬟胳膊上刮出紅痕。
“后面的淺衣丫鬟先行!”隨著這聲令下,屋里僅剩一多半人群又如潮水般分開兩道波痕。
景春熙趁機閃進深色衣裙的隊伍,往后縮了半步,跟隨她后面的只有兩個丫鬟。
前面站著個長臉的丫鬟,鬢角翠鈿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姐姐...\"景春熙剛怯生生開口,那丫鬟就嫌惡地別過臉,耳墜上的米珠甩出弧光:\"誰是你姐姐?晦氣!\"
侍衛(wèi)們像驅(qū)趕牲口般呼喝著。
當旁邊一排穿柳色比甲的丫鬟通過檢查,領(lǐng)頭侍衛(wèi)突然橫刀攔住隊伍:“停!該你們了!”
她們這一排徐徐向前。
“跟上隊伍!抬頭看正前方,別東張西望!”另一個侍衛(wèi)厲聲呵斥,手中的紅纓槍桿重重杵地,發(fā)出令人心驚的悶響。一兩個小丫鬟們頓時縮了縮脖子,像受驚的鵪鶉般擠作一團,腳步慢了一些。
“再磨蹭就把你們都關(guān)進刑部大牢!”為首的侍衛(wèi)長突然暴喝,腰間佩刀與鎧甲相撞,發(fā)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人群,幾個膽小的丫鬟已經(jīng)嚇得淚眼婆娑。
景春熙挺直脊背往前走,雙丫髻上的青布帶隨風輕晃。經(jīng)過四個虎背熊腰的侍衛(wèi)時,她甚至能聞到他們鐵甲上未干的血腥氣。
她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呼吸,纖細的脖頸挺得筆直,發(fā)間的簪子在宮燈下泛著內(nèi)斂的光澤。她步履從容地向前走去,裙裾紋絲不亂,仿佛只是尋常的宮中行走。
\"過。\"最右側(cè)的侍衛(wèi)粗聲吐出一個字,濃眉下的眼睛卻仍狐疑地在她身上掃視。
景春熙暗自松了口氣,正要加快腳步,忽聽身側(cè)傳來靈兒帶著驚喜的呼喚:“熙姐姐!這邊!”小姑娘踮著腳拼命揮手,生怕他看不見。
最右側(cè)的侍衛(wèi)突然\"咦\"了一聲,刀尖挑起她一縷散發(fā)。
\"熙姐姐!\"靈兒被忽然這一遭嚇了一跳,驚喜的聲音突然變成哭腔,呼喚也刺破凝滯的空氣。
小姑娘掙脫母親的手往前沖,珍珠繡鞋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住,被她母妃拉了回去。
\"轉(zhuǎn)頭!\"一聲暴喝聲如驚雷炸響。
\"站??!\"另一道聲音同時響起,聽聲音就知道來自不同的侍衛(wèi)。
這是認出自己了。景春熙的繡鞋堪堪抬起,又生生定在半空。她感覺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卻強自保持著僵硬的姿勢。
“聾了嗎?轉(zhuǎn)過來!”那聲音又逼近了幾分,帶著刀鋒般的銳利。景春熙感到汗毛倒豎,故意延遲了片刻,才緩緩轉(zhuǎn)身。
她纖細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指向自己,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不安的陰影:“大...大人是在叫奴婢?”聲音細若蚊吶,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驚惶顫音。
“這是本小姐的貼身丫鬟!”
靈兒突然掙脫母親的手,像只受驚的小鹿般往前沖去,腰間禁步的玉環(huán)佩叮叮當當亂響。
她杏眼圓睜,粉嫩的指尖直指那侍衛(wèi)長:“你敢動她試試!”話音未落,就被弘郡王妃一把拽回,鎏金護甲在她腕上留下幾道紅痕。
弘郡王妃將女兒護在身后,鳳眸微瞇,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此乃靖親王府家生奴婢,年歲還小呢,還能做了刺客不成?”她發(fā)間的九鳳銜珠步搖紋絲不動,彰顯著皇室威嚴。
最靠近景春熙的年輕侍衛(wèi)聞言松了松握刀的手,鐵甲下的肩膀明顯放松了幾分。景春熙想趁機退出隊伍,卻被侍衛(wèi)長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那侍衛(wèi)長鷹目如電,拇指摩挲著刀柄上的纏繩:“郡王妃明鑒,事關(guān)圣駕...”他刻意頓了頓,腰間另類的玉牌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身形倒是相似...”中間那個方臉侍衛(wèi)撓著絡(luò)腮胡嘀咕,銅鈴大的眼睛在景春熙身上來回掃視,“可這打扮...”
他忽然伸手扯了扯景春熙的雙丫髻,粗糲的手指刮得她頭皮生疼,景春熙忍痛退了一步,卻不敢吭聲。
“脫鞋!”侍衛(wèi)長突然厲喝,驚得景春熙渾身一顫,故作慌亂地蹲下,卻在彎腰時\"不小心\"跌坐在地,裙裾在青磚上鋪開一朵凌亂的花。她抖著手遞上兩只繡鞋,鞋面上還沾著方才跌倒時蹭的灰塵。
侍衛(wèi)長一把奪過鞋子,粗糲的手指直接摳進鞋底。景春熙垂著頭,能清晰聽見自己如擂的心跳。
繡鞋雖新,鞋底卻被她特意蹭出了刮痕,從景陽宮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她特意加重了腳步,還在青石板上不停揉搓,不至于沒有一點穿過的痕跡。
“這鞋...”侍衛(wèi)長瞇起眼睛,突然將鞋子狠狠擲在地上。一只鞋撞在宮墻根,驚起一蓬塵土;另一只直接滾到了靈兒腳邊,嚇得小姑娘往后一跳。
“奴、奴婢...”景春熙瑟縮著肩膀,聲音細若蚊吶。她故意讓牙齒輕輕打戰(zhàn),連帶著發(fā)間的簪子都跟著輕晃。這模樣任誰看了,都只是個沒見識的小丫頭。
“說!還去過哪兒?”繡春刀\"錚\"的出鞘,雪亮刀光映得景春熙臉色慘白。她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宮墻,疼得眼眶瞬間紅了。
“我們明明一起...”靈兒急得要往前沖,卻被母親死死按住。景春熙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手指絞著衣帶結(jié)結(jié)巴巴道:\"奴婢上過廁室,還在游廊下歇過腳...\"
這種時候,她不敢把靈兒拉下來,寧可含糊帶過。
“誰可作證?”侍衛(wèi)長刀尖一轉(zhuǎn),直指后方僅剩的兩個丫鬟。那兩個穿褐色比甲的小丫頭頓時抱作一團,像受驚的鵪鶉般抖個不停。
\"臣女愿作證。\"清越的女聲如珠落玉盤。人群自動分開,露出個穿杏紅妝花緞的十四五歲少女。
“臣女上廁室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她們兩人,當時臣女還想,不知是哪家府上的丫鬟和小姐都一般大,想來服侍主子也難盡心,所以記得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