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像你們府上那樣,幾個園子連通在一起,其間亭臺樓閣、曲徑回廊、廊橋水榭一應(yīng)俱全,在這規(guī)矩森嚴(yán)的宮城里怕是很難辦到了。但是孝康哥哥心里早已有了個規(guī)劃,今日便說出來給熙兒聽聽,看看是否可行?也讓你安心。”
“你且忙你的事去吧!既然決定嫁給孝康哥哥,熙兒就沒有那么矯情,并非定要那般廣闊天地才能安身。”景春熙聞言轉(zhuǎn)過頭,對他展顏一笑,那笑容如春日初綻的玉蘭,清麗中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但是仍然任由他緊緊牽著自己的手,跟著他的步伐往前走去。
“如今孝康哥哥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自然是住在正殿旁的隔間里處理政務(wù)、起居歇息最為方便。但以后娶了熙兒,這東宮的寢宮,自然只有你我是唯一的主人。”他說著,已牽著她穿過一道月亮門,來到了正殿后方,指著一處飛檐翹角、庭院深深,看起來頗為精致寬敞的獨立院落,語氣篤定而溫柔,“你看,這么大一個庭院,將來我們生多少個孩子也是夠住的,足夠他們嬉戲玩鬧?!?/p>
他的目光隨即轉(zhuǎn)向旁邊那幾進明顯是預(yù)留給他側(cè)妃、良娣之類的低品級妃嬪居住的、規(guī)格較小的宅院,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語氣變得堅決起來:“旁邊這幾進的小宅院,看著實在有些礙眼,平白占了地方,也壞了這庭院的整體氣象。我已經(jīng)讓工部侍郎帶人來看過,除了宮婢侍女們必須居住的廂房予以保留外,這些多余的建筑全部都要拆掉。
等到來年開春,這片空地全部都要種上熙兒你喜歡的花草樹木,喏,你看那棵老槐樹底下,空間足夠,正好可以做兩個秋千,一個給你,一個留給將來的孩兒,熙兒覺得可好?”
這話讓景春熙聽得微怔,腳步也不自覺地頓了一下。雖說胥子澤早已對她一再承諾,此生愿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納側(cè)妃、不置妾室,但她心里也明白,他身為儲君,胳膊擰不過大腿,即便他個人意愿堅決,怕是也抵不過那些恪守祖制、關(guān)心皇嗣傳承的老頑固們的聯(lián)名施壓和絮絮叨叨,怎么都得做做樣子,預(yù)留一些空間給世人看。
沒想到他卻做得如此決絕,動作如此之大,竟是連一點轉(zhuǎn)圜的余地都不打算留。
“這……這怕是不合適吧?會不會引來非議?”這時候景春熙心里有些煩亂了,甚至生出一點心虛和不安來。仿佛是自己不懂事,在慫恿太子殿下與滿朝文武、與祖宗禮法作對一般。
她甚至開始在心里反思,自己堅持的這份“唯一”,對于儲君而言,是否真的有些過于偏激和不識大體了。
“孝康哥哥已經(jīng)決定了,并且也已稟明了父皇,陳明了我的心志。一切后果,自有孝康哥哥一力擔(dān)著,熙兒你無需擔(dān)心這些,只需想著日后如何將我們的家布置得舒心愜意便好?!瘪阕訚煽闯鏊莫q疑和顧慮,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她,給了她一個無比堅定又帶著撫慰意味的溫柔笑容,試圖驅(qū)散她眉宇間那抹輕愁。
然后,他繼續(xù)牽著她往前走,語氣又重新變得輕快而充滿憧憬:“熙兒也幫孝康哥哥想想,這拆出來的空地,花草樹木具體該如何栽種布局才好?我在南方巡視期間,也會著人留心尋些奇花異草,差人快馬加鞭送回來。
你瞧,我們寢宮的后門出來,靠東邊那塊位置,日照充足,土質(zhì)也好,孝康哥哥打算將它規(guī)劃成熙兒你最喜歡的桂花林,起碼得集齊金桂、銀桂、丹桂、四季桂等十個以上的品種,讓花期錯落開來。周邊再間或種上幾棵高大的玉蘭樹,這樣,無論春夏秋冬,只要我們推開窗,或是走在庭院里,寢宮中一年四季便都能聞到清冽或馥郁的花香了?!?/p>
他明著說是讓她幫忙想想該如何規(guī)劃布置,實則牽著她一路走下去,經(jīng)過每一處亭臺、每一片空地,他話里話外都早已有了清晰明朗的構(gòu)想,哪一塊角落該種什么花,哪一片空地該植什么樹,哪處假山旁該引一泓活水養(yǎng)幾尾錦鯉,他都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
那描繪出的景象細致入微,生動具體,怎么看怎么聽都讓人感覺很舒服,很向往,充滿了生活的情趣和對未來美好的期盼。
她靜靜地聽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日后被他溫柔地推著在桂花香風(fēng)中蕩秋千,或是他與孩子們在那棵老槐樹下嬉笑玩鬧的溫馨情形,心底那點因?qū)m規(guī)森嚴(yán)而產(chǎn)生的抗拒和枯燥之感,竟?jié)u漸地消散了。
忽然覺得,如果是與他一起,過著這樣被他精心呵護、充滿意趣的日子,那么,這看似冷硬逼仄的皇宮,好像也沒想象中那么枯燥無味,反而生出幾分值得期待的暖意來。
“明日……你別去南門送孝康哥哥了,”
兩人獨處之時,胥子澤看著景春熙如同變戲法般從她那神奇的空間里一件接一件地取出來的東西,從標(biāo)注著各種功效的毒藥、迷藥,到治療外傷內(nèi)疾的各類珍貴藥材;從能抵御風(fēng)雨的蓑衣、油氈斗篷,到厚薄不一的換洗衣衫、耐磨的靴襪;再到易于保存的干果蜜餞、噴香的肉干。
甚至——他毫不懷疑,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將空間里那些熱騰騰的包子饅頭、香噴噴的紅燒肉都統(tǒng)統(tǒng)塞給他……
這細致入微、恨不能將世間所有能用得上的物什都為他備齊的舉動,讓胥子澤心頭滾燙,鼻尖猛地一酸,幾乎是違背著自己內(nèi)心最真實的渴望,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孝康哥哥……不喜歡那種哭哭啼啼、徒增傷感的送行情形。”
他何嘗不想在離開前再多看她一眼?只是“人生自古傷別離”,若明日這丫頭真的出現(xiàn)在南門送行的人群中,用那雙含淚的眸子望著他,他實在擔(dān)心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甚至?xí)霾活櫼磺写蛲颂霉牡能浫跄铑^,那于國于己,皆是不該。
“我明白,”景春熙自然也能體會到他此刻復(fù)雜難言的心情,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她甚至擔(dān)心自己屆時會情緒失控,會忍不住想要跟著他一起去那未知的遠方。
“那我便去送二郎哥,然后躲得遠遠的,絕不讓你瞧見。”她輕聲應(yīng)承著,試圖用一種折中的方式,既全了自己的心意,又不至于讓他為難。
“這樣吧,”胥子澤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想讓她與親人好好道別,也想與自己心愛的丫頭共度這離別前最后的寧靜時光。
“熙兒待會兒便去大將軍府,好好跟二郎哥道個別,也同外祖一家吃頓團圓飯再回去。然后……便在家里安心等著孝康哥哥歸來,可好?”他將“家里”二字咬得格外輕柔,帶著無限的眷戀。
“好,”景春熙乖順地點了點頭,補充道,“那我會提早趕回來的?!彼睦锉P算著,準(zhǔn)備送給二郎哥的那些東西,今早已經(jīng)遣人送過去了,但這頓飽含離愁別緒的飯,終究還是要回去一起吃的,這是親人間的儀式。
此刻,她那便宜爹和娘親,想必已經(jīng)帶著年幼的弟弟妹妹也趕了過去罷,應(yīng)該就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