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瑤竹乜了一眼宋文悅,這小丫頭是故意這么說,想敗壞她在這些仆從心里的形象,然后借仆從的口,影響她幫助的那幫窮學(xué)子們。
“這是我和宣王妃姐姐的秘密,你非要跟過來,如今讓你知道已經(jīng)是迫不得已了,怎么還能讓王爺知道呢!”
她笑吟吟地展開白秀才給她準(zhǔn)備好的冊子,點了幾個人名,讓人依次來見她。
宋文悅絞著帕子,發(fā)覺到莊子上的仆人盯著她的眼神都帶著警惕了!
宋瑤竹,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機(jī)靈了!
以前在宋家的時候,她表現(xiàn)得傻里傻氣,一副鄉(xiāng)下人的模樣。
旋即,宋文悅意識到一件事,宋瑤竹在看那冊子!
“你能識字了?”她驚訝地脫口而出,每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十分的冒犯。
宋瑤竹淡淡道:“是呀,王爺日日教導(dǎo)我,若我還學(xué)不會,豈不是辜負(fù)了王爺?shù)目嘈?。?/p>
宋文悅差點咬碎了后槽牙!
她的命怎么這樣好!謝離危竟然親自教她識字,她怎么配的!
上京城里那么多的才子都期盼能得謝離危指點一二,他卻給宋瑤竹啟蒙!
“王妃,李舉人來了?!毕氯送▓蟮馈?/p>
那李舉人局促地站在屏風(fēng)后,身形顯得瘦削,同時為人膽小,肩膀都縮在了一起。
宋瑤竹看不見他的容貌,只讓彩金問了幾個問題,他答得磕磕絆絆。
“你已年過二十,為何至今沒有娶妻?”
“家中無米,如何娶妻?!?/p>
一旁的宋文悅?cè)滩蛔∴偷溃骸澳阋咽莻€舉人,官府每月都會給你俸祿,你亦可以在官衙謀個一官半職,哪有你說的這般凄苦!”
宋文悅的話無疑是揭了這李舉人的遮羞布,身為讀書人的尊嚴(yán)讓他惱怒不已,但又因為嘴笨不知如何反駁,竟然哭了出來!
“小姐是以為我在裝窮博同情嗎?若不是真的捉襟見肘,我等自詡讀書人,還有功名在身,哪來的臉面讓夫人一個女子接濟(jì)!大丈夫該頂天立地,可我們都在為五斗米折腰!我自知那點自尊不算什么,可小姐也不該這般踐踏!”
這李舉人哭得肝腸寸斷,直接讓宋文悅僵在原處。
偏生宋瑤竹看熱鬧不嫌事大,樂呵呵笑道:“還是妹妹厲害,一句話弄哭一個舉人呢!”
宋文悅:好氣!但她有什么辦法!
“姐姐,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
宋瑤竹看著她,語氣忽然嚴(yán)肅起來,道:“各地官員貪贓受賄,寐下了這些舉子的月俸?!?/p>
宋文悅蹙眉,“不過就是些月俸,那能有多少錢?他們有手有腳,為什么不去找活干!”
宋瑤竹基本確定了,她還是宋文悅。
“他們哪里沒干活,吃喝都在衙門,只是干著最多的活,卻拿不到一丁點兒的錢?!?/p>
“這怎么可能!”宋文悅不信,就是個普通的鋪子,掌柜不給錢那也是要被員工告上公堂的!
想到這兒,她意識到了,他們這些舉子就是在衙門干活,能怎么告?
李舉人哭哭啼啼道:“我老家出一個舉人不易,那縣官就想盡辦法將我扣著,讓我做盡腌臜的活計!此次若不是曹兄,我說不定連縣都出不來!”
李舉人口中的曹兄,便是方才回話的代表,姓曹名直。人如其名,為人十分耿直。上京趕考的途中,路過李舉人所在的縣城,看到李舉人神情恍惚,意識到不對勁,將人救了下來。
一路上來,遇到了不少類似李舉人的情況。
“世家把持地方,你們能一路到京,想來吃了不少苦頭。”宋瑤竹嘆道,她擺了擺手,一個小丫頭拿了張素帕遞給李舉人擦眼淚?!袄钆e人回去休息吧,調(diào)整好心態(tài),考期就要到了,不要耽誤了大事?!?/p>
李舉人連連道謝,然后退下。
到此,宋文悅還是不明白宋瑤竹想做什么。
“姐姐收留這些舉人是做什么?”
“做什么?做善事呀!”宋瑤竹心想,果然和她不是一個親爹娘生的,這個時候腦子還沒轉(zhuǎn)過來。
“叫那個曹直過來說話?!?/p>
曹直來的很快,他人高馬大,猿臂虎腰,臉上還滿是絡(luò)腮胡,遮住了大半張臉。他整個人粗獷豪邁,看著不像個讀書人,倒像個俠客。
“安平縣人,今年十九?”
“是的,夫人!”他語氣洪亮,震得廳內(nèi)的人身子不由一抖。
宋瑤竹問了他幾個學(xué)業(yè)上的問題,他答得很流暢,宋瑤竹很滿意。
“你父母都是農(nóng)民,你自小和父母一起務(wù)農(nóng),何來的契機(jī)識得字?”
“村子里的村長是個秀才,他最是重讀書,凡是村里的娃兒都要被他抓去認(rèn)字!俺們村子里和我一般大的娃子,都識字!”
這下輪到宋瑤竹吃驚了,但想到早年天下動蕩,前朝有些個能人大家找個村落隱居,也是可能的。
且看著曹直,一身正氣,談吐間雖帶著些土話,但絲毫不讓人覺得不入流。
“來人,撤了屏風(fēng)?!?/p>
莊子管事怔了一下,旋即將屏風(fēng)撤了。宋瑤竹看到了這位曹直的真容,自己嚇了一跳。
這......說出去二十九都有人信!
“可有娶親?”
曹直也不是個傻的,自然猜到這夫人不會無緣無故收留他們。
“沒有?!?/p>
“你長在鄉(xiāng)野,竟至今沒娶嗎?”
“俺倒是想早點老婆孩子熱炕頭,但是俺們村里的姑娘們讀書識字后,就瞧不上俺們這些大老粗了!”
宋瑤竹來了興致,“怎么個瞧不上法?”
“她們讀書做文章寫詩都比俺強(qiáng),可不就瞧不上了嗎!”
曹直一個鄉(xiāng)野出身,沒有家族資源,每日下了學(xué)回去還要種田的人,能考上舉人,那已經(jīng)不是祖墳冒青煙,那簡直就是祖宗在地下燒了閻王殿啊!
竟然還有女子的學(xué)問超過他?
宋瑤竹想,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這個涼她乘定了!
“好,既然如此,我為你做莊姻緣,你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
宣王府管事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活像個黑熊的男子。
他二話不說,撲通跪在了地上,嘶喊道:“逍遙王妃,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