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飄飄便將此事推脫了過去。

　　這般態(tài)度，倒是叫裴老夫人也看不明白，待他走后，疑惑問張嬤嬤，“近些時(shí)日，他們兄妹倆可起了齟齬？”

　　“不曾啊！”張嬤嬤想了想，“前幾日還聽說沈姑娘記掛著大公子，日日往大公子院里送吃食呢！府里人都說，這沈姑娘和咱們大公子的感情真是一日親似一日了?！?br>
　　“這倒是奇了。”裴老夫人愈發(fā)不明白，“這感情好，琮之還怎得對(duì)沈丫頭的事如此不上心呢？”

　　張嬤嬤耳清目明，瞧得真切，“怕是上心的。只是，不是老夫人以為的上心而已?！?br>
　　她俯去裴老夫人耳邊，細(xì)細(xì)低語幾句。

　　裴老夫人詫異，“怎么可能？他們自幼一同長大，哥哥妹妹得喚了這么多年，如何會(huì)起這樣的心思？”

　　“怎么不會(huì)？”張嬤嬤提醒她，“老夫人想想，這么些年，除了沈家姑娘，大公子可與別的姑娘親近過？”

　　的確不曾有過。

　　這么些年，瞧上裴琮之的大有人在。

　　剛及弱冠，就高中進(jìn)士，入了翰林院，又生得翩翩如玉，清矜疏朗。這般風(fēng)流倜儻的郎君，叫上京城里大半姑娘都失了芳心。

　　往前幾年，也有大膽直白的姑娘，主動(dòng)尋上門來。

　　他溫和有禮，卻是不容抗拒地將人家姑娘攆了出去。

　　這樣的事來上幾次，外面皆傳翰林院的裴小翰林潔身自好，不近女色。

　　裴老夫人倒也是為他婚事焦急，旁敲側(cè)擊著問過幾次，皆被他以“不立業(yè)何以成家”為由擋了回去。

　　承平侯裴煜出家不理俗世，主母江婉又是個(gè)不管事的，府里大小事都由裴琮之做主，他的婚事當(dāng)真就這么延誤了下來。

　　直到今日，裴老夫人才恍然大悟，“原來琮之存的，竟是這么個(gè)心思？”

　　可是不可以。

　　裴老夫人不能同意。

　　她的嫡長孫是什么人？

　　父親是煊赫一時(shí)的大將軍，母親是已故大長公主的親侄女，嫡親的妹妹現(xiàn)下又在和儲(chǔ)君議親。

　　算下來，他們承平侯府一脈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親國戚。

　　裴琮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也需要一個(gè)門當(dāng)戶對(duì)的妻族來匹配扶持他。

　　區(qū)區(qū)一個(gè)陵川來的，小門小戶的姑娘。

　　裴老夫人憐她孤苦，疼她是一則，若要讓她嫁與裴琮之，卻是萬萬不行。

　　裴老夫人的顧慮張嬤嬤看在眼里，又來寬慰她，“老夫人不必焦急。這原只是我的一點(diǎn)猜測，也沒說便是真的。再說了，眼下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對(duì)咱們沈姑娘情根深種，若是平南王回了京，定下兩人的親事。大公子便是存了那個(gè)心，也只能作罷?！?br>
　　說得極是。

　　事到如今，裴老夫人倒是徹底下了決心。

　　沈清棠與燕城的親事必定要促成。自然，她過繼到江婉名下一事也要盡早定下，以絕后患才是。

　　十月初八，孟冬，上京城里落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

　　沈清棠和裴子萋應(yīng)昭和公主相邀，去宮中踏雪賞梅。

　　白毫銀針的貢茶，需采梅梢上的新雪來烹。七八個(gè)宮女連番捧壺去采，也只得白玉蓮瓣茶壺里堪堪一壺，這是宮里奢侈風(fēng)雅的尋常。

　　昭和公主居上座，高貴的眼慢慢巡視一圈，最后落在沈清棠身上，問她，“沈姑娘這是初次進(jìn)宮吧？”

　　旁邊還有好些高門世家的姑娘，也是受她相邀一同來賞梅的，聞言笑道：“殿下不知，上次宮里中秋夜宴，沈姑娘也來了呢！”

　　不止來了，還將燕城世子的魂兒都給勾走了。

　　那眼巴巴地瞅著，肆無忌憚的樣，可是整個(gè)宴席上的人都瞧見了。

　　當(dāng)然后面的話，她只敢在心里念叨，也不由偷偷瞧沈清棠一眼。

　　可憐的姑娘，得罪了昭和公主，能討什么好。

　　她們都知，什么踏雪賞梅，什么公主相邀。這一場，分明是昭和公主擺的鴻門宴。

　　只裴子萋不知道，還兀自高興著，嘗一口初冬新雪泡的白毫銀針，歡喜的眼都彎起來，“妹妹快嘗嘗，這茶可香了?！?br>
　　沈清棠依言端了茶盞抿一口，慢慢啜飲，果然很香。

　　她微笑點(diǎn)點(diǎn)頭。

　　卻并沒吞咽，而是趁著眾人不備時(shí)偷偷吐去帕上，悄無聲息地藏在寬大袖子里，不讓人瞧見。

　　沈清棠萬分小心，有秋狩圍場明晃晃的例子在前，這宴席上的一切她都不會(huì)碰。

　　但昭和公主并不會(huì)這般輕易放過她，笑意盈盈的眼，隱藏著毒針，似要刺穿她，“說起來，上次秋狩，聽說沈姑娘的馬驚了，沈姑娘可有大礙？”

　　沈清棠垂眸回話，“謝殿下關(guān)心，清棠并無大礙。只是受了些小傷，在家略養(yǎng)了養(yǎng)，如今已經(jīng)好了。”

　　“那就好?！闭押偷溃骸拔耶?dāng)時(shí)聽著，都嚇了一跳。那狩獵場里什么猛獸都有，沈姑娘這般嬌弱，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好在沈姑娘是吉人自有天相，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

　　她話里有話，不知情的人卻聽不明白，只附和著道：“是呢！當(dāng)時(shí)我們聽著也嚇了一跳，萬幸沒出什么大事?！?br>
　　也有人感慨，“只可惜了那匹河曲馬，那可是匹萬里無一的良駒呢！聽說平日里是極溫順的，也通人性，也不知怎的就突然發(fā)了狂?！?br>
　　秋狩規(guī)矩，受驚發(fā)狂的馬，自然是要被處理掉，連帶著那梧桐落香，一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世間。

　　沈清棠斂下眸，將那些莫名情緒藏進(jìn)眼里，“是?。】上Я四瞧ズ忧R?！?br>
　　——替她受了無妄之災(zāi)。

　　宴席過半，要去園子里賞綠梅，看雪景。

　　沈清棠跟在一眾貴女后，看蔌蔌天花落，寒梅疏樹。

　　她無意爭先，昭和公主卻偏偏隔著人群將她喚至身邊，親昵對(duì)她道：“不知為何，我雖只是第二次見你，卻總覺著有種親近之感。你我年紀(jì)也相仿，往后常來宮中坐坐，與我說說話?！?br>
　　公主吩咐，她只能垂首應(yīng)下，“能得殿下垂青，是清棠的榮幸?！?br>
　　昭和微微一笑，也做極了親近模樣，過來挽她的手，一同游園賞花。

　　積雪未掃，綠梅枝頭落雪簌簌，有宮女聽吩咐折來一支綠梅，遞與二人嗅。

　　卻不知忽然從哪兒冒出一只貍貓，直沖著手拿綠梅的兩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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