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姿態(tài)，落在外人眼里，當(dāng)真是極其般配的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

　　沈清棠的眼也叫那一聲“夫君”刺痛，她緩緩斂下睫，遮掩眼里的情緒，輕聲回，“船艙里太悶了，我出來透會(huì)兒氣?！?br>
　　她再?zèng)]抬眸看燕城一眼。

　　這乖順聽話的姿態(tài)稍稍取悅了裴琮之，他攬著沈清棠的肩，含笑同燕城兩人致歉，“拙荊身子不適，不便見人，還望海涵?！?br>
　　又施施然道別，“既然世子和世子妃趕著行路，我們便不叨擾了，就此告別?！?br>
　　他轉(zhuǎn)身，扶著沈清棠回船艙去。

　　她一直垂著眸，直到最后進(jìn)艙里時(shí)，才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燕城和他夫人也轉(zhuǎn)身下船去，除了背影什么也看不見。

　　他已有了他的妻。

　　她如今也是裴琮之名義娶進(jìn)門的侯府夫人。

　　兩人到底是再無可能了。

　　這一點(diǎn)遺憾落在裴琮之眼里卻成了眷戀和不舍，他本就對昨日她處心積慮送采薇離開一事耿耿于懷，如今更是生怒。

　　甫一進(jìn)了船艙，眼眸即刻冷凝下來。

　　一揚(yáng)手，將她徑直甩去了榻上。

　　沈清棠一時(shí)不慎，半撲過去，手腳都叫床板撞得生疼。

　　她忍著，側(cè)撐著身子在榻上坐著，低著頭，一聲不吭。

　　這般心如死灰的模樣，愈發(fā)叫他怒意蓬勃。

　　冷峻的眉眼冰如寒霜，說出的話也格外刻薄，“裝的這副依依不舍的樣子給誰看?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如今是承平侯府的夫人！”

　　他決不允許自己和她步了江婉和裴煜的后塵。

　　也絕不允許她在自己身邊，心里卻心心念念著別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回了上京，在他成親之日，還悄悄去看了他！”

　　他當(dāng)真是看不慣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忍不住刻意拿話激她，“怎么樣？看著那本屬于自己的親事被他人奪去，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恨不得那花轎里坐著的是自己？”

　　“可惜了，他娶的不是你。他如今自有嬌妻美妾，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情比金堅(jiān)，早叫他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裴琮之緊盯著她，一雙眸子幽深如墨，“只有你，可笑地揪著那點(diǎn)過去不放。怎么，方才見了他是不是忍不住了？莫不是還想過去和他重續(xù)前緣？”

　　他話說得愈來愈難聽，沈清棠到底沒忍住，倔強(qiáng)仰著頭，厲聲呵斥他，“你夠了！”

　　“不夠！”

　　他咬著牙，眉眼間薄怒涌動(dòng)，沉沉凝視著她，“你當(dāng)他是真心喜歡你嗎？你算計(jì)了那么多，裝得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靠近他。他喜歡的，不過是你的假象，你的偽裝！如今揭破了去，他厭惡你都來不及?！?br>
　　他步步緊逼，問她，“從那日你與他私奔后，他可曾再來找過你？你離開了這么久，他可知道？他的這門親事定得這樣順利，未必不是想著擺脫你?！?br>
　　“你在他的心里，早已不是當(dāng)初香山上遇見的那個(gè)姑娘。他棄你如敝履?！?br>
　　這話戳中了沈清棠的痛處，她驀然站起來，眼里浮出淚光，咬牙怒視著他。

　　“我偽裝，還不是你逼的！”

　　她抬手指著他，“你殺死那只繡眼鳥，是刻意叫我看見的。我分明害怕，你卻逼我裝得無事發(fā)生，和從前一樣討好于你。你自己在府里活得不如意，就要將我也扯下地獄?！?br>
　　她盈著一雙淚眼，怨恨看著他，“是你逼我的，你逼我事事順你心意，你逼我耍弄心機(jī)手段，才可以在府里掙扎活下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又有多怕你？我在承平侯府的每一日，都像是被你逼著活在地獄里?！?br>
　　她當(dāng)真是恨極了他，也怨極了他。

　　若不是他，她這么多年何至于活得如此辛苦艱難。

　　如今他一句輕飄飄的“從頭來過”就想將這些盡數(shù)遮掩過去。

　　憑什么？

　　她不甘心，也不可以。

　　“你在哪里不是地獄？”

　　裴琮之也怒著一雙眼，看著她，反問，“你逃出了承平侯府，就過得很好嗎？這一路顛沛流離，以男相示人也止不住別人覬覦。銀子被偷，看個(gè)病也能被抓去試藥取血，險(xiǎn)些連命都丟在了南江。好不容易回了上京，也能叫人算計(jì)地扔在了青樓里。”

　　“這就是你想過的日子？”

　　她這一路發(fā)生的所有，事無巨細(xì)，他都知道。

　　“你在承平侯府里，好歹有我護(hù)著你。除了那只繡眼鳥外，我自認(rèn)待你無有不是。這么些年，你想要的，你所求的，縱是要天上的星星，但凡與我說過，我何時(shí)不曾應(yīng)你？”

　　他當(dāng)真是做到了極致。

　　就連她要?dú)Я宋髟?，他也能不顧兄弟情誼，不顧祖母反對來成全她。

　　可換來的卻是什么。

　　她的背叛，她的算計(jì)，她的毫不猶豫抽身離去。

　　他眼里從未有過的痛，卻隱忍著，冷凝著臉看她，“你總說我挾恩圖報(bào)地強(qiáng)逼你，可是你自己心知肚明，縱是沒有那份恩情，你也欠我太多。沒有我，你不是行露就是曹辛玉，焉能好端端活到現(xiàn)在？”

　　她在他的厲聲指責(zé)下哭得淚眼滂沱，反被他擒起下頜。

　　他深深看她，眸色愈濃，指下也忍不住微微用力，“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所有都是我給的。反過頭來，你卻要舍了我，去嫁平南王府，哪有這么好的事？”

　　她只能嫁給他，也只能為他所有。

　　這是她一開始借著他的倚仗算計(jì)圖謀時(shí)就應(yīng)該料到的。

　　她也的確料到。

　　卻異想天開，以為憑著自己的聰慧算計(jì)可以全身而退。

　　當(dāng)真是天真。

　　向來都只有他裴琮之算計(jì)他人的份，何曾叫他人算計(jì)過。

　　沈清棠滿腹心機(jī)皆被他看穿，心頭彌漫上來的卻是止不住的委屈。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了。是你縱容我的，是你提點(diǎn)我的……”

　　她的每一寸壞，都袒露在他眼里。從一開始，她陷害行露落水，他便知情。他分明看在眼里，卻不動(dòng)聲色，袖手旁觀。

　　他是有意將她調(diào)教成一個(gè)不擇手段的壞姑娘。

　　跟他一樣的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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