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她蜷縮在母親懷里,用稚嫩的聲音問道:
\"媽媽,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能過生日?就我不可以?連偷偷過都不行。奶奶說,我的生日只能是贖罪日。\"
母親曾抱緊她,無比痛苦地對她說:\"是媽媽欠下的債……也是你欠下的債。小桐,對不起,媽媽以后一定給你補過生日。\"
這個承諾像一粒種子,埋在她心底二十幾年。
直到母親過世,她都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過過一次生日。
母親的卑微如同烙印,深深烙在她的生命里。
從懂事起,她就學(xué)會低頭走路,學(xué)會在飯桌上只夾面前的菜,學(xué)會在奶奶訓(xùn)話時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也不出聲。
如今,她已經(jīng)二十七歲,甚至已經(jīng)嫁為人妻,可奶奶對她的控制依然如影隨形。
隨傳就得隨到。
可憑什么?
憑什么她在娘家要忍氣吞聲,在婆家還要繼續(xù)受盡欺壓?
不跪了!
二十多年的贖罪,就算真有罪孽,也早該還清了。
明疏桐猛地站起身,膝蓋傳來一陣刺痛。
她來到門口,伸手開門,冰冷的金屬紋絲不動。
至于窗戶,都裝了防盜窗,焊得死死的,插翅都難逃。
她跌坐在窗邊的沙發(fā)上,望著這間被香火熏得發(fā)黑的小佛堂,胃里空空蕩蕩,她卻連饑餓感都變得麻木。
閉上眼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不知不覺竟想起了江淮。
那是大一下學(xué)期的今天,她被母親叫回來給大媽媽和二哥過祭日。
母親接到醫(yī)院的緊急電話匆匆離開,只留她一人跪在冰冷的佛堂地板上。
深夜,門鎖突然\"咔嗒\"輕響,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
\"你怎么來了?\"
她驚訝地轉(zhuǎn)頭,看見了江淮那張陰沉的少年臉。
他二話不說就把她拉起來,惱火地叫道:\"你傻嗎?她們讓你跪你就跪?沒半點主見的嗎?”
“你大媽媽救你母親去世,那是她本身有病,就算那天不死,早晚也會發(fā)作。”
“你二哥爬樹摔死時你才三歲,第一責任在爺爺奶奶身上!憑什么要讓你背負這些責任?\"
聽到這些話,她震驚極了:\"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江淮眼神閃爍:\"對不起,我看了你的日記。但也虧得我看了日記,才知道你遭了這么大的罪……走,離開這里。別自找罪受。\"
然那時的她太怯懦,習慣了逆來順受,最終還是沒有跟他走。
江淮無奈,只好悄悄溜出去,買了一塊小小的奶油蛋糕回來,插上一根蠟燭,在昏暗的佛堂里給她過了人生第一個生日。
燭光搖曳中,她看見江淮眼里閃爍的溫柔。
那一刻,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被珍愛著的。
喜歡上江淮,或許就是因為他總能注意到那些最細微末節(jié)的溫暖。
冬天怕冷,他會提前備好熱水袋。
生理期肚子疼,他煮紅糖姜茶,耐心地幫她揉穴位。
夏天容易生痱子,他特意去學(xué)了手工皂做法。
生病時,他二話不說背起她就往醫(yī)院跑。
她想打工賺錢不靠家里,他就陪她一起四處奔波。
那些細碎的溫柔,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亮。
曾經(jīng),她天真地以為,他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是上天給她的最好補償。
因為年少,所以相信愛情可以很純萃。
結(jié)果……
她澀澀一笑,眼角有淚在流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她睜眼,聽到有人走了進來,低聲叫道:“小桐……你怎么又被關(guān)起來了?”
記憶里熟悉到骨子里的男子嗓音,突然在耳邊炸開,心弦陡然一顫,驀然轉(zhuǎn)頭,驚得雙眼發(fā)直:
是江淮。
他立在門邊,三月的風卷著細碎花瓣掠過他深灰色風衣下擺。
他比五年前更清瘦了些,下頜線條如刀削般分明,那雙總是含笑的眼此刻幽深如潭,卻在與她視線相觸的剎那,翻涌出灼人的溫度。
佛堂內(nèi)未散的香火氣突然變得稀薄,她聽見自己失控的心跳震耳欲聾——
這個曾刻進她骨髓的男人,就這樣活生生站在了明亮的燈光下。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啞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江淮一步一步在走過來,看著她緩緩站起,卻不像以前那樣奔入自己的懷里,那發(fā)紅的眼窩,一點一點熱烈起來,又冷靜下來:
“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死而復(fù)生,你的本事還真不小??!”
如今的江淮已褪去了少年氣,眉眼間多了幾分沉穩(wěn)的銳利。
他伸出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微微蜷起:\"出去說,這里不合適。\"
從前,只要他伸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握住。
可今天,她只是平靜地移開視線:
\"走吧。\"
她挺直脊背走在前面。
江淮凝視著她的背影,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變化:
那個溫/軟愛笑、總愛粘著他的女孩不見了。
一次次掛斷電話,見面時的疏離,都在提醒著他們之間橫亙的五年時光。
他理解這種陌生,畢竟,是他突然消失,音訊全無。
佛堂外夜色沉沉,月光稀薄。
兩人剛走出幾步,迎面撞上了從主屋出來的姑姑明靜。
下一刻,她發(fā)了瘋似的沖了上來。
“這個野男人怎么又來找你了?你想干什么?私奔嗎?你瘋了嗎?你要讓明家的臉往哪里擱……”
明靜的嗓音尖銳極了
明靜早就知道江淮的存在。
大二那年,她撞見兩人手牽手逛街,當場罵她不檢點。
為此,媽媽把她拎過去罵了一通,在知道江淮是省狀元后,媽媽沒了聲,只叮囑:“不準在婚前同居,必須自珍自愛……”
所以,大學(xué)四年,他們一直沒跨過那條底線,始終談著最單純的戀愛。
越是這樣,他們越珍惜彼此。
江淮是單身家庭,母親未婚有孕,父親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家庭,在她父親眼里,是不合格的,畢竟她爸是省領(lǐng)導(dǎo)。
他也沒什么家底,所以,他想努力奮斗,想得到她父親的認可。
而明疏桐本就是乖乖女,沒父母認同,她也不敢做過份的事,不想讓父親丟臉,更不想讓母親失望。
“靜姑姑您好,我不是來找疏桐私奔的,此番回來,我是來提親的。”
靜寂的夜色里頭,響起了男人堅定的宣告。
說話間,他竟牽起了她的手,眸光溫潤而熱烈,“明疏桐,我說過,我要娶你,現(xiàn)在,你還愿意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