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遠急的心火直燒,顧不得禮儀,橫沖直撞進了王府。
許晏舟大步走出來,從他的眉宇間的冷凝就能看出他心情不佳。
今日休沐,好不容易可以抱著媳婦多睡一會,卻被這等莽夫破壞。
在邊關的時候蕭知遠就時常如此,如今仍不知悔改。
一聲冷哼從許晏舟鼻中而出,他長身立于石階上,微垂眼簾冷冷看著下方的蕭知遠。
蕭知遠上騰的火氣一下便啞了。
他快速眨著眼,神情不自然地拱手說道:“見過王爺?!?/p>
許晏舟:“身為武定侯,你如此莽撞鬧到我王府,成何體統(tǒng)!”
蕭知遠忙抬起頭,“王爺,下官有要緊事,我兒景年陷入夢魘,復癲癥發(fā)作,如今生死關頭,還望王妃到我府上救命!”
許晏舟面色更好冷,“你也知道她是我的王妃?”
蕭知遠滯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沒有道理,但是只有陸棠能夠診治蕭景年。
曾經(jīng)御醫(yī)多次來過,根本沒有辦法。
正是因為這樣,他當時才會豬油蒙心,以為陸棠借此拿喬托大,從而為難陶云傾。
昨日蕭景年回府之后就不太對勁,看著清醒得很,但他眼神始終不聚焦,也不肯吃飯,將自己關進書房一晚上。
清晨下人來報,敲不開書房的門,蕭知遠這才趕過去一腳踹開,蕭景年已經(jīng)昏厥在書房中。
蕭景年只是昏厥,也不發(fā)熱,也不盜汗,蕭知遠原以為是熬的,沒想到后邊他便開始說胡話。
他趕忙請了大夫過去,還不等診治,他的癲癥便發(fā)作了。
擔心蕭景年咬壞舌頭,蕭知遠讓人塞了布在他嘴里,這才急匆匆趕來王府。
蕭知遠將大概的事情說了一遍,額頭上冷汗涔涔,心中頗為焦急。
“下官知道此舉不妥,可如今只有王妃能夠救下我兒,還望王爺開恩!”
許晏舟見他面色青白,額頭的汗正順著臉頰往下落,青筋都凸起來,眼底盡是紅絲,顯然是真急壞了。
都是當?shù)?,許晏舟反倒不好疾言厲色。
陸棠恰在此時走了出來。
蕭知遠見她便忍不住鼻子一酸,好似尋到主心骨一般,趕忙將蕭景年的情況說了一下。
他心中擔憂得很,他和蕭景年過往給陸棠帶來那么多事端,如今卻要求著她診治,她若是不答應他都沒資格埋怨她半分。
即便答應,恐怕也會多出許多周折。
蕭知遠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想盡了說辭,只希望能將她請過去,沒想到陸棠連猶豫也沒有,便讓他帶路。
蕭知遠呆了呆,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許晏舟嘆了口氣,說道:“備車。”
陸棠一個人去不免落人口舌,他自然是要跟著去的。
馬車上,蕭知遠滿心復雜,看著陸棠欲言又止。
他很想問問,以前他那么混賬,蕭景年也不是東西,為何她現(xiàn)在仍然能毫不猶豫出手幫忙。
至于希冀,他心里已經(jīng)不敢有任何希冀。
北辰王愛妻如命,在京城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而他呢,哪一點比得上許晏舟。
有了自知之明后,蕭知遠便逐漸認清現(xiàn)實,對陸棠的回心轉意不再抱有期望。
明知道的,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
陸棠似是看出他的心思,看著窗外開口說道:“這是我該還的?!?/p>
蕭知遠一臉疑惑,下意識看了許晏舟一眼。
許晏舟的目光都在陸棠臉上。
到了侯府,蕭知遠引著他們二人進了蕭景年的院子。
蕭景年如同幼年時蜷縮在床榻上,嘴里塞著棉布,雙目緊閉,渾身顫抖著。
顫抖得厲害了,幾個小廝不得不上前壓制住他,以防他傷到自己。
蕭知遠不由得看向陸棠,似是想從她臉上尋到什么,可惜卻讓他失望了。
陸棠幾步來到跟前,扣住他的手腕,隨即從琥珀手中攤開的銀針包中取了針,落在蕭景年的發(fā)絲中。
見陸棠要取出蕭景年口中的棉布,蕭知遠提醒道:“別讓他傷了你?!?/p>
陸棠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一眼,這一眼讓蕭知遠臉上火辣辣的。
需要他關心的時候他一聲不吭,視若無睹,如今再無瓜葛,他反倒是關心起來。
救治歸救治,陸棠也不會在將自己的手指往蕭景年嘴里塞,只為了不讓他稚嫩的牙齒受損過多。
一炷香的功夫,蕭景年的身體逐漸安靜下來,只是呼吸急促,閉著眼睛似是陷入夢魘當中。
陸棠露出沉思之色。
她記得在邊關之時也出現(xiàn)過類似的情況,不止一次。
那時候她也找不到緣由。
和那時不同的是,那時伴隨著發(fā)熱,這一次伴隨著癲癥。
陸棠輕蹙眉頭,只能試探著下針。
換做一般的大夫,不曉得情況是不敢輕易診治的,弄不好會出人命。
針未落在穴位上,本應該會有同感,但蕭景年無所覺。
她又嘗試了一番,最終在有一次落針偏差后,蕭景年眉頭一擰。
見蕭景年有蘇醒的征兆,蕭知遠大喜過望。
這時陸棠卻開口說道:“其他的人都出去。”
蕭知遠怔了一下,趕忙將下人都屏退。
“你也出去。”陸棠頭也不抬地說道。
蕭知遠遲疑了一下,“好,有任何事情隨時叫我,我就候在門口?!?/p>
出去后,他順手將門帶上了。
許晏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道:“他還病著。”
這句明顯是提醒的話,若是旁人在側,一定聽不懂是什么意思。
陸棠卻明白,微微頷首。
許晏舟說完便離開了,他知道陸棠有話問蕭景年。
這也是她救治他的目的。
蕭景年悠悠醒轉,他又做夢了,夢到了過去,夢到了他臨死時的情況。
他一直以為他臨死的時候陸棠沒有來,原來竟來了。
是娘親給他收的尸!
想到夢中‘看’到的情形,蕭景年睜眼便看到陸棠,只以為尚在夢中還未清醒。
“娘親……你終于肯見我了,兒子好想你!”
說著,他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哪怕眼前都是虛無,蕭景年也甘之如飴。
如果這是夢,那就再也不要醒來好了。
沒有娘親在身邊的日子,反倒不如在夢中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