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體仁笑呵呵的,對坐在自己下首的周延儒道:“玉繩是什么時候回京的?”
周延儒臉上也很是和煦,笑道:“今日剛返京?!?p>“哦?這次回京是……?”
周延儒看了眼溫體仁,答道:“陛下召下官回京敘職?!?p>“另外就是……”
周延儒似是有些為難,話只說了一半。
溫體仁也是老狐貍,眼睛微瞇,語氣平靜道:“陛下可是有意讓玉繩去軍機處任職?”
不等周延儒開口,溫體仁又輕嘆一聲道:“玉繩是萬歷十七年生人吧?”
“今年也不過四十有五,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不像老夫,已然行將就木?!?p>“首輔何來此言,下官觀首輔的氣色可是好的很,想來可以再輔佐天子二三十年?!?p>溫體仁擺了擺手:“老夫已是花甲之年,惟愿能等致仕之后,可以回湖州含飴弄孫?!?p>周延儒聞言,笑呵呵道:“呵呵,首輔說笑了,大明現(xiàn)在可還離不得您,以下官看,首輔想要回湖州含飴弄孫,可還有得等呢?!?p>溫體仁聽周延儒如此說,似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般,整個人都變得輕松起來。
“那就承玉繩你的吉言了?!?p>“老夫倒不是眷戀權勢,而是想再為大明做點實事?!?p>周延儒的神色也變的嚴肅起來,拱手道:“首輔一心為公,下官欽服?!?p>溫體仁輕輕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道:“玉繩在京里可有落腳的地方?”
“如不嫌棄的話,府上在京里還有兩座宅子,玉繩可以先住過去?!?p>周延儒也沒有拒絕,而是拱手道:“那就勞煩首輔了。”
“只是,不知首輔是否愿意割愛?下官手里還算是寬裕,若首輔愿意割愛的話,周某愿意以市價購置?!?p>溫體仁擺手道:“玉繩,這京里的宅子就不要買了,暫時先住著吧,等將來陛下去了新宮,再去那邊購置宅子也不急?!?p>周延儒也是反應過來,忙道:“是極,是極,多虧首輔提醒,不然周某可就要虧一大筆銀子了?!?p>“玉繩客氣了。”
溫體仁說話的同時,還看了眼旁邊桌案上擺放著的自鳴鐘。
周延儒會意,適時地提出了告辭。
待其離開后,禮科給事中凌義渠從堂后走了出來。
“首輔,這周延儒……”
溫體仁抬手阻止了凌義渠后面的話,面色鄭重道:“看來最近兩年,陛下并沒有對內閣進行改制的打算?!?p>“此事到此為止,周玉繩的事和我們無關,其他人想做什么就讓他們去做好了?!?p>凌義渠聽后,先是眉頭一皺,旋即躬身道:“下官明白了?!?p>溫體仁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對其伸手招呼道:“駿甫,坐吧?!?p>“謝首輔?!?p>“這幾年,老夫一直沒有提拔與你,心里可有怨言?”
凌義渠忙道:“下官不敢。”
“你我是同鄉(xiāng),且駿甫你對老夫也向來恭敬,按理說,老夫應該給你加加擔子的?!?p>看了眼凌義渠,溫體仁的話鋒一轉,繼續(xù)道:“但駿甫你的性格太過剛直,需要好生磨煉?!?p>“這就是為什么老夫并未提拔你的原因。”
見凌義渠想要開口說話,溫體仁再次抬手,阻止了對方:“但這兩年,老夫觀你的性格沉穩(wěn)了不少?!?p>“明日,老夫會上書陛下,舉薦你為左春坊左諭德,掌東宮教諭?!?p>“首輔,這……”
待幾年后,陛下定會對內閣進行改制,軍機處的權勢也會凌駕在內閣之上?!?p>“那周玉繩,老夫了解的很,他若掌權秉政,對你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還是去東宮的好?!?p>“背靠太子,駿甫也可以有一番作為。”
凌義渠一臉震驚到:“陛下會將軍機處提到內閣之上?”
“當初內閣是怎么凌駕在六部之上的?”
溫體仁不答反問。
凌義渠也是飽讀詩書,對國朝的歷史自是清楚得很,略一思忖便輕輕點了點頭。
溫體仁笑道:“今上對太子可是看中得很,駿甫當好生輔佐太子才是?!?p>“下官謹遵首輔教誨。”
“時候不早,駿甫就先回去吧?!?p>“下官告退?!?p>凌義渠離開后,溫體仁也是長長地松了口氣。
一直侍立在旁的溫儼,這才開口問道:“父親,您剛才所說可是真的?”
溫體仁轉頭看向自己的長子,笑問道:“你覺得呢?”
溫儼搖了搖頭道:“兒子猜不透?!?p>“哈哈,且看吧?!?p>“以當今陛下的威勢,定會效仿太祖成祖,將所有的權力,都握在自己的手里?!?p>“內閣已經(jīng)成了皇權的絆腳石,改制勢在必行。”
“那您……?”
“老夫自崇禎元年任首輔以來,已經(jīng)七個春秋,大明中興,也有老夫一份功勞,將來的史書上定會有老夫一席之地,這就夠了。”
“至于以后,那和老夫有何關系?”
“一切留給后來人吧?!?p>說到這里,溫體仁又看了眼自己的長子,面色一肅道:“你就好生待在科學院。”
“那方以智不是和你關系不錯嘛?”
“你將來的仕途,或許會落在他的身上。”
溫儼若有所思道:“太子最近倒是經(jīng)常和方密之在一起。”
溫體仁站起身,感慨道:“將來的帝師嘛?!?p>“還有那王夫之,也是不容小覷?!?p>“兒子記下了?!?p>“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就回學院?!?p>“兒告退?!?p>父子倆各自散去后,溫體仁也回到自己的書房。
翌日,朱由檢就看到了溫體仁舉薦凌義渠的題本。
“大伴,昨日夜間,首輔和周延儒見過了?”
“回皇爺,見過了,但談的什么,東廠的人并未偵緝到?!?p>王承恩一臉愧色。
朱由檢擺了擺手道:“無妨,此二人都是聰明人,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p>“好了,這份題本,你拿回司禮監(jiān)用印?!?p>“另外,再給首輔長子加一個左春坊司諫的官職,以示恩寵?!?p>“臣遵旨?!?p>得到朱由檢的批復后,文華殿內的溫體仁,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