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歲歡這個名字被報出來時,秦淮景只覺得腦子里的某根弦啪地一聲斷掉了。
“你,你說什么?姜歲歡怎么可能會是丞相府的真千金?”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秦淮景整個人都凌亂了。
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摔下馬背。
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的前妻,一個行事低調(diào),內(nèi)斂寡言的商戶女,會在進京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搖身變成相府千金。
就在三天前,兩人還在如意樓門口碰過一面。
她一如從前那般冷漠自恃,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那時他哪里想得到,曾經(jīng)被他厭棄的前妻,真正的身份竟然會是相府千金。
眼看秦淮景處于崩潰邊緣,墨謙低聲提醒道:“將軍,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切不可在眾人面前失了儀態(tài)?!?/p>
朝喜轎的方向瞟去一眼,墨謙說:“也別辜負(fù)蕭將軍對你的一番情義?!?/p>
這一刻,秦淮景只覺得他的人生充滿了諷刺。
放著好好的結(jié)發(fā)妻子不去愛護,偏要為了一個蕭令儀,把原本燦爛的人生搞得一團糟。
大喜的日子還被告知,曾被他羞辱過的結(jié)發(fā)妻,是他做夢都不敢奢望求娶的相府千金。
姜家,丞相府,那是怎樣高不可攀的世家門閥。
但凡當(dāng)初他對姜歲歡有過一絲尊重,事情也不會演變到今天這種糟糕的地步。
他其實,沒想與姜歲歡合離的。
是蕭令儀作天作地,步步相逼,非要為了所謂的愛情,讓他在兩人之間做出選擇。
為了這個選擇,他賠上了名聲,失掉了尊嚴(yán),甚至連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都在這一刻與他失之交臂。
敲鑼打鼓的聲音仍在繼續(xù),喜轎內(nèi)的蕭令儀卻仿佛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扯開蓋頭,掀開轎簾,想看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轎簾掀開時,就看到秦淮景向她瞥來一記冰冷的目光。
那個眼神,有怨毒,有憎恨,有厭惡。
蕭令儀心底咯噔一聲,不太明白秦淮景為何對她有這么深的敵意。
意外就發(fā)生在這個節(jié)骨眼。
迎親隊伍剛剛拐過一條街,便與一列送葬隊伍走了個對面。
多人抬著一口黑色的棺材走在最前方。
十幾二十個披麻戴孝的男子一邊哭泣,一邊對著天空灑下紙錢。
漫天飛舞的黃紙錢,經(jīng)過冬日寒風(fēng)的吹拂,一張張掉落在蕭令儀的喜嬌上。
還有幾張,甚至貼到了她的臉上。
情緒陷入崩潰中的秦淮景也沒能在這場變故中得到幸免,那些紙錢就像長了眼睛,幾乎要把他淹沒其中。
圍觀百姓們傳來驚呼。
“大喜的日子碰到這么大規(guī)模的送葬隊伍,可是有些不吉利啊。”
送葬的那邊也沒想到會在路口遇到送親的。
其中一人過來商討,“死者為大,勞煩各位讓一讓,我家老爺子還等著吉時入土為安。”
給死者讓路,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
可從現(xiàn)場的路況來看,如果給送葬隊伍讓出這條路,就要讓迎親隊伍把蕭令儀重新抬回她的祖宅。
這條道路并不寬敞,容納不下喜轎與棺材并列前行。
必然有一方是要退讓的。
蕭令儀怎么能容許嫁出門的自己,受到這樣的奇恥大辱。
丟下蓋頭,沖下喜轎,蕭令儀對著送葬隊伍大聲喊道:“你們家老爺子等著吉時入土為安,我也等著吉時與夫君拜堂?!?/p>
“如果必須有一方退讓,憑什么退讓的一定是我。”
“你們家死了人,害得我在大喜的日子里觸了霉頭,我心里還不快活呢。”
送葬家屬沒想到新娘子講話這么口沒遮攔,一時之間也來了脾氣。
“你這人到底會不會說話,凡是講點道理的,都該知道死者為大。再說生老病死是我們做家屬的能夠控制得了的嗎?”
“家中長輩猝然離世,我們做小輩的只想順順利利把他送走?!?/p>
“若非這里是送葬的必經(jīng)之路,我們也不想往這邊走?!?/p>
“既然遇到了,就請你們尊重死者,趕緊把路給我讓開?!?/p>
蕭令儀怒道:“不讓,要讓也是你們讓?!?/p>
送葬家屬破口大罵:“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了?”
蕭令儀:“不講道理的分明就是你們吧?”
多年的戰(zhàn)場生涯,讓蕭令儀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狂躁霸道的脾氣。
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得到了其父蕭云龍的遺傳。
沖動,易怒,喜歡在大是大非面前爭強好勝。
這樣敢拼敢闖的性子,放在戰(zhàn)場上可能是一個發(fā)光點。
一旦離開那個靠廝殺才能存活的地方,很多性格缺陷便會在大眾面前顯露出來。
尤其當(dāng)蕭令儀看到秦淮景像個丟了魂的呆子一樣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更是氣得大吼了起來。
“秦淮景,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了。大好的日子被一個送葬隊伍給破壞掉,你怎么連話都不說?”
陷入絕望中的秦淮景這才被蕭令儀的吼聲拉回到現(xiàn)實。
抬手揭去飄落在身上的紙錢,秦淮景說道:“這條路,我們讓!”
蕭令儀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要她把路讓出來,就等于在她身上劃刀子。
“你說讓就讓,有沒有經(jīng)過我的同意?”
于是拔高聲音對轎夫說道:“抬過去,這條路,我們不讓?!?/p>
送葬家屬頓時怒了,“自古以來,沒有死人給活人讓路的規(guī)矩?!?/p>
蕭令儀:“要怪就怪你家老爺子死得不是時候,但凡他早死或晚死,都不會與我成親的日子撞到一處,真他娘的晦氣透了。”
這番話,無疑是對死者最大的侮辱。
死者親屬們無不惱怒,一把將手中的紙錢朝蕭令儀臉上丟過去。
“你這種賤人還能把自己嫁出去,可真是老天無德不開眼?!?/p>
捂著被紙錢砸過的臉頰,蕭令儀怒道:“你敢罵我是個賤人?”
“你不但下賤,還是個惡婦?!?/p>
激烈的爭吵一觸即發(fā),在蕭令儀的指使下,送親的與送葬的兩方隊伍很快便不顧一切地扭打到一起。
如此慘烈的局面驚得墨謙整個人都懵了,連忙向秦淮景求救。
“將軍,快下令讓他們住手,再鬧下去,這個親,你今天可就結(jié)不成了。”
有那么一瞬間,秦淮景竟然覺得,結(jié)不成親,于他而言也是好事。
放著姜歲歡那樣懂事又美麗的嬌妻不去愛護,偏要將這么個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兒娶進家門。
他當(dāng)初,可真是吃了豬油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