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主人因了嫌惡,未向此處張望,因此也就不曾留意。
婦人自己是知道些什么的,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是最有數的,因而起身時形色倉皇,眼神躲閃,有幾分顯而易見的慌亂。
只是因了急著披衣奔逃,已經顧不上那一灘水漬了。
阿磐眸光一掃,一下便就懂了。從前在女閭和魏營,有什么沒見過呢。
只是攙住夫人的手一頓,這實在是叫人驚愕啊。
然而還是出于同是女人的緣故,在大殿的主人眸光掃來時,側身為那婦人擋了一下。
就算全了殷靈運最后的顏面。
最后一點兒顏面,已所剩無已了。
什么太后,什么娘娘,在那人的杖責之下,與妓子也并沒有什么兩樣。
那還憑什么把什么“營妓”掛在嘴邊,認定了這是極不體面的事呢。
阿磐笑著為那婦人裹了衣袍,見那婦人渾身微微驚顫,一身的雞皮疙瘩還都立著沒有消去。
直到衣袍加身,這才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想來不管素日里有多厲害,到底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婦人神色復雜,原本對她十分惱恨,此刻卻老老實實地由著她穿衣。
大殿的主人凝著眉頭斥了一句,“沒長手?”
斥的是殷靈運。
因此把殷靈運氣的臉色十分難看。
阿磐憂心謝玄被擾了半日,身子乏累,憂心他又要再被殷靈運鬧騰得頭疼,魏罌母子十分難纏,哪回不是非要鬧上個大半天,非得鬧上個天昏地暗,鬧到不可收拾不可。
因而及早把這瘟神請出去,再早些送走才好。
阿磐溫婉地笑,勸著那人,“太后身上不利索,早些出宮也好?!?/p>
那人眉頭不展,“孤怕臟了你的手?!?/p>
阿磐笑,“夫君去殿外透透氣,我與殷太后說幾句話。說完話,就該出宮了?!?/p>
那人早在殿外待得厭煩,何況殿內還總晃著殷靈運那一具白花花的肉體,他看得夠夠的,因此往一旁擲下了佩劍,果真就走了。
那佩劍把白玉磚地砸得“咣當”一聲,也把殷靈運駭得渾身一凜。
這半日,她是被謝玄那把劍打得怕了,怵了,因此已經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見謝玄不過是丟了長劍,邁著一雙修長的腿往殿外去了,婦人那繃了許久的身子這才驀地一松。
只是,你瞧那婦人臉色仍舊黑著,黑的難看,一把扯過衣袍來,扯到被劍砸出來的傷口,下意識地就“嘶”了一聲,“啊........”
那一雙豐美的胸脯氣得高低起伏,適才不敢沖謝玄撒氣,便乜斜來一眼,沖著阿磐地低聲道,“別以為我會感激你!”
阿磐不惱,照舊幫著那婦人穿衣,“我才不指望你的‘感激’?!?/p>
那婦人有些錯愕,竟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
魏罌母子的事都要了結了,她幾乎已經預見到這母子二人的結局了,因此還要那不值錢的感激有什么用。
弱者才會感激涕零,強者從來都不需要,這是她從謝玄身上學到的。
她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令人似沐在春風之中,“因了你的‘感激’,一文也不值。”
然這溫溫柔柔的話,卻把那婦人氣了個不輕。
在從前,她就是魏宮的主人,誰敢這么對她說話?
這是不敬,是大不敬,她只需臉色一變,左右的宮人婢子就要扇耳光,賞板子的。
只可惜,時移世易,如今的境況到底不同了。
那婦人冷著臉,“那你為何幫我?”
阿磐淺笑,“我不過是看在同為母親的份上,想要給一個母親一點兒體面?!?/p>
原本是一句極有善意的話,不知怎么又扎到殷靈運此刻的心了。
那婦人因此咬著牙,發(fā)著狠,冷哼了一聲,“你在他面前裝便罷了,在我面前,不必裝出一副心善的模樣,我可不吃這一套!”
阿磐只是笑,不與那婦人計較。
哈,顏面早都丟了個干凈,她吃不吃這一套,又有什么要緊呢?
除了婦人自己,大明臺實在無人在意。
不過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快罷了,半點兒的用處也無。
那婦人鼓著一肚子的氣,睜眼打量著這富麗堂皇的大殿,一雙秀眉緊鎖,也不知正在心里肖想著什么。
被劍劃出了數道口子的冕袍很快也就穿裹好了,阿磐問她,“出宮以后,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太后可清楚?”
而那婦人笑了一聲,并不答話,只堪堪伸過手來,十分優(yōu)雅地翹著仍舊發(fā)紅的指節(jié),示意阿磐攙扶,“扶我出去。”
阿磐笑,在那婦人就要得逞的目光下瞟了一眼白玉磚,“不怕被我父君瞧見?”
“太后有些站不穩(wěn)了,我去送太后一程,免得太后見了婢子,失了儀態(tài),再胡言亂語起來?!?/p>
一出殿門,那早就守在門口的宛娘便沖了上來,擔憂地問道,“娘娘!娘娘還好嗎?”
阿磐宛然笑道,“宛娘真會說笑,在王父這里,怎么會不好?問出這樣的話,也是不敬,可是要問罪的?!?/p>
宛娘戛然閉嘴,低眉順眼解釋道,“夫人恕罪,奴只是看娘娘有些........似有些走不穩(wěn)了.........”
阿磐又笑,“你若知道太后在殿內都干了什么,便不會奇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