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因為弓著腰縫針時間太久,被那腰部酸痛搞得別提多難受了,陸卿這力道拿捏精準的按揉一下子讓她緩解了許多,所以一時之間她的腦子里只有那種被人從腰背酸痛中解救出來的如釋重負,別的就什么也沒有多想。
等那酸痛感緩解了七七八八,她才意識到是陸卿在幫自己。
這種舉動若是放在尋常夫妻的身上,倒也不算什么,可問題是他們不是尋常夫妻,他們分明是頂著夫妻之名拼搏事業(yè)的上下級啊!
更何況,旁邊還有個嚴道心呢……
祝余收拾工具的動作一頓,腰身不覺一僵,正想著怎么開口比較合適,陸卿那邊倒是自己收了手,踱到一旁去了。
祝余收拾好自己的工具,扭頭對陸卿說:“大人,應該不是瘟病,不必過分擔憂?!?/p>
然后她又對嚴道心說:“勞煩神醫(yī)出去叫符箓幫我弄些清水來,還要一條布巾,再叫司徒將軍差人找一身干凈衣裳過來,一會兒擦干凈血跡之后,給這百夫長換上。
他也是個中了招的無辜人,死得這么痛苦已經很不幸了,總得讓人家體面點?!?/p>
嚴道心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伸手扯下帷帽上的黑紗擋住臉便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指著祝余臉上的皮面具對陸卿說:“回頭你也給我弄個這樣的,戴著也方便一些,這帷帽實在是礙事得緊!”
說著他便到外面去吩咐符箓找水,告訴司徒敬找衣服的事。
嚴道心出了柴房,里面就只剩下陸卿和祝余,陸卿便開口問她:“是中毒?”
祝余點點頭,卻也只是點了點頭,多半個字都沒有說。
陸卿若有所悟,便沒有再問。
很快符箓就提了水進來,手里還拿著司徒敬叫人送過來的干凈衣服。
“長史,擦拭更衣什么的就讓我來吧!您洗洗手,在一旁歇一會兒!”他一看那猶如泡在血水中一樣的龐百夫長,愣了一下,將手里的水桶和干凈衣服放在一旁,便徑直拿著布巾走到案前,“精細活兒我怕是不成,這種力氣活兒還是沒問題的。
這龐百夫長生前身量不算小,這會兒死了更沉,您也搬不動他?!?/p>
祝余一想還真是這么個理兒,方才她只是在查看身上有沒有其他水泡的時候,將那龐百夫長向一側掀起來一點,看看背部,這就幾乎花了她大半力氣。
若是要將尸首搬動起來換上干凈衣服,她還真是有心無力。
符箓動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原本沾滿了血污的龐百夫長渾身上下擦了個干凈,眼見著一桶清水都變成了一桶血水。
擦干凈血污之后,陸卿上前兩步,又將龐百夫長打量了一番。
這會兒沒有了那些腥氣撲鼻的血跡,龐百夫長身上除了滿手臂和雙腿上層層疊疊的水泡之外,前胸處原本猙獰的傷口經過祝余仔細的縫合,就只剩下了一道細細的紋路。
看得出來,但是并不駭人。
嚴道心和湊過來看了看,方才他著實是有些吃不下那開膛破腹的場面,也沒為難自己去看,這會兒再看那縫合整齊干凈的傷口,頓時倍感驚奇。
很快符箓就把干凈衣服幫龐百夫長穿好,這回人看上去就更加安詳了。
陸卿示意符箓帶著那一桶血水出去處理掉,他帶著祝余和嚴道心出了柴房。
司徒敬一直守在外面,見他們出來,連忙迎上去:“幾位,可有什么發(fā)現?”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這長史方才驗尸也十分辛苦,司徒將軍先找個地方,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吧?!标懬錄]有直接回答。
司徒敬一愣,連忙點了點頭:“這倒是我一時心急,疏忽了!
幾位請隨我這邊走,我有一處營帳,平日里若是留宿營中便住在那兒,咱們到那邊去坐下慢慢聊?!?/p>
他將幾人帶到自己的帳中,這個營帳不算大,里頭簡簡單單一鋪被褥,一張矮桌,矮桌四周很隨意地扔了一地的蒲團。
“大營之中不比別處,條件是簡陋了些,”司徒敬不知道這位金面御史到底是什么人,但對方終究是圣上派過來的人,無論如何輕慢不得,客氣話再不擅長,也還是要說一下的,“平日里我與人議事也都是在這里席地而坐,幾位莫要嫌棄。”
“無妨。”陸卿率先一撩袍子,在矮桌旁坐了下來。
祝余和嚴道心也在他旁邊落座。
外頭的親兵很有眼力地送了一壺茶和幾只茶杯進來,又默默退了出去。
“不知方才這位長史大人在眼看過龐百夫長后,可有什么發(fā)現?”司徒敬心里只想知道驗尸的結果,一屁股坐在桌旁,也沒顧著幫他們倒茶,徑直開口問。
“將軍可以放心,并非瘟病。”祝余對司徒敬答道,“我仔細查驗過,那龐百夫長身體并沒有感染瘟病之后的病灶所在。
若是瘟病所致,那人在病重,不管從外在來看表現出了什么樣的征兆,都無法避免地會因為內在五臟六腑的衰竭。
但龐百夫長卻截然相反,他非但不是死于臟器衰竭,反而還是因為身體里的臟器忽然亢進,才導致七竅流血而死?!?/p>
“哦?”司徒敬擰眉,“所以他是死于中毒?”
祝余點了點頭,對他的推測表示認可。
“那長史可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為何一個中了毒的人,卻可以變得力大無窮,六親不認,見到誰揮刀便砍?”司徒敬不解。
祝余略微頓了頓,搖搖頭:“抱歉,恕我才疏學淺,一時倒也得不出答案來?!?/p>
司徒敬略微有幾分失望,但也覺得可以理解,畢竟這種怪事軍中也是頭一次遇到,他過去也不曾從父兄那里聽說過。
金面御史身邊的親隨畢竟也是普普通通的大活人,這等古怪的情況一時得不出個答案也實屬正常。
倒是一旁的陸卿,抬眼朝祝余看了看,似乎隔著那皮面具看出了什么端倪,又默默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