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落在棋盤上，薛寒在心中默念：韓悟。

　　他又拈起一枚棋子。

　　這之后，阿蘅與袁成海的妾室有了來往，為三名妾室調(diào)制香粉。不久后，袁成海與人在豐味樓飲酒時暴斃身亡。

　　棋子落下，薛寒喃喃：袁成海。

　　第三枚棋子被拾起，久久停留在少年指尖。

　　黑與白，格外分明。

　　有了前面兩枚棋子，幾乎不用思索，一個人就自然浮現(xiàn)于薛寒腦海：方相。

　　阿蘅進(jìn)相府是為了殺方相？

　　那齊人夜入相府，與阿蘅可有關(guān)系？

　　韓悟，袁成海，方相——

　　薛寒想著三人所為，有了判斷：阿蘅定然不是北齊細(xì)作。有這三人在，受難的是大夏子民，除掉他們對北齊來說反而是損失。

　　那阿蘅背后又是何方勢力？

　　指尖棋子落下，薛寒生出一個念頭：或許該與阿衡開誠布公聊一聊了。

　　臨近傍晚時，出了城的齊人被皇城司的人追回，押送到薛寒面前。

　　薛寒坐在椅子上，看著被推到地上的男子。

　　男子看起來三十歲左右，平平無奇一張臉，丟到人群中就分不出來了。

　　“齊人?！毖涞鲁鰞蓚€字。

　　那人猛地抬頭，哭喊否認(rèn)：“冤枉啊，小人就是個行商……”

　　薛寒懶得聽他說下去，面無表情道：“先打一頓。”

　　立刻有兩名皇城卒上前把男子拖過去綁好，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抽下。

　　慘叫聲響起，一聲比一聲高。

　　十多下鞭子抽完，男子疼得表情扭曲，冷汗淋漓。

　　薛寒看著他，語氣波瀾不驚：“齊人?！?/p>

　　“不——”

　　那人張口，薛寒微抬下巴：“換烙刑?！?/p>

　　燒紅的烙鐵在那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就落到了他身上，滋滋冒著白煙。

　　“啊——”叫聲凄厲，那人體會到了直擊靈魂的劇痛。

　　太痛了，痛到他恨不得立時死去。

　　薛寒一抬手，舉著烙鐵的皇城卒停下。

　　他走到那人面前，語氣依然平靜：“齊人?！?/p>

　　那人張張嘴，瞥見燒得通紅沾著焦皮血肉的烙鐵，心態(tài)徹底崩了：“對對對，我是齊人，我是齊人，別用刑了！”

　　“是齊人就好。你早些承認(rèn)，不就免了這番苦頭?！毖荒偷?。

　　那人欲哭無淚，心道正常抓到嫌疑人，不是該好好問一問嗎，哪有只問兩個字，一否認(rèn)就立刻用刑的！

　　“說說吧，你昨夜去方相府上干什么？”

　　“送，送些禮物給方相……”

　　“送禮？”薛寒以為聽錯了。

　　齊人給大夏的丞相送禮？

　　“目的?！彼院喴赓W。

　　可正因為問得簡略，男子感到了熟悉的恐懼，趕緊道：“求方相幫忙，說服貴國天子把黃林調(diào)離邊境?！?/p>

　　薛寒眼神沉了沉。

　　白日方相確實向今上進(jìn)言，說北地百姓只知黃將軍，不知今上。

　　這就與此人的話對上了。

　　“方相是北齊的人？”

　　敵對兩國早早布局，使自己人擁有敵國身份，不算稀奇。

　　“不是。”

　　“不是？”

　　發(fā)現(xiàn)薛寒掃向一旁皇城卒，男子臉色發(fā)白：“真不是！早年白河之戰(zhàn)，方相以使者身份前去與我方議和，與我們主上打過交道，后來就保持著聯(lián)系……”

　　薛寒越聽越覺荒唐：“所以，方相不是北齊人，是收了你們賄賂辦事？”

　　男子怕薛寒不信，忍痛扯了扯嘴角：“貴國不是有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除了方相，你們還見到什么人？”問出這話時，薛寒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

　　“沒有?！?/p>

　　“當(dāng)真沒有？”

　　“方相的仆從算嗎？”

　　按在心上的手移開，薛寒一下子覺得呼吸輕松起來，再問了一些情況，抬腳走了出去。

　　天色已暗，寒風(fēng)凜冽，更寒的是薛寒的心。

　　貪官他見多了，百官之首收賄賂收到齊人頭上，匪夷所思，亡國之兆。

　　薛寒想到了那句話：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看來要盡快與阿蘅見一面，挑明了談一談，聽聽她的打算再做安排。

　　“抓到北齊細(xì)作的事暫時不許對任何人提。”薛寒交代手下。

　　事關(guān)方相，由不得他不小心，甚至養(yǎng)父那邊也要警惕。

　　薛全與方相利益往來，薛寒是知道的。倘若養(yǎng)父得知了插手，就難辦了。

　　這一晚，薛寒久久未眠。而秋蘅等到子時，再一次為楊夫人點燃異香。

　　楊夫人如愿以償在夢中見到了兒子。

　　“蘇嬤嬤留步?！?/p>

　　秋蘅沒讓蘇嬤嬤繼續(xù)送，獨自回了客房。

　　衣衫發(fā)梢還沾染著室外的寒意，秋蘅摸了摸貼身放著的賬冊。

　　明日她必須離開相府，見一見薛寒。

　　計劃不如變化，既然這么快拿到了方相通敵證據(jù)，事有輕重，薛寒那里就沒時間慢慢來了。

　　薛寒既派人暗暗盯著她，想必會留意到夜入相府的齊人，若是行動足夠果斷，說不定此時已知道了方相與齊人勾結(jié)的事。

　　她要探一探薛寒的心思，來決定之后是獨自揭發(fā)方相，還是攜手合作。

　　一夜睡得不算安穩(wěn)，洗漱過后蘇嬤嬤就過來了，請秋蘅去楊夫人屋里用早飯。

　　溫暖的室中，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早點，精致多樣。

　　楊夫人臉色蒼白，眼神卻亮，一見秋蘅就不覺露出笑意：“秋六姑娘來坐?！?/p>

　　數(shù)日的渴盼在昨夜見到兒子后化為短暫的滿足，使得楊夫人心情平和許多。

　　秋蘅不是第一次陪楊夫人用飯了，默默吃完，凈手漱口，提出離府。

　　“那香用完了，需要回家一趟……”

　　盡管不愿放秋蘅走，聽她這么說，楊夫人不得不點頭：“秋六姑娘早些回來。蘇嬤嬤，把那套紅寶頭面拿來?！?/p>

　　很快一套鑲紅寶石的金頭面擺到了秋蘅面前。

　　“不是什么稀罕東西，秋六姑娘收著玩吧?！?/p>

　　方蕊一腳踏進(jìn)來，聽了楊夫人的話視線落在紅寶頭面上，變了臉色。

　　“母親，這不是您今夏才打的那套頭面嗎，您要給秋六？”

　　“嗯，放著也是放著?！?/p>

　　因方蕊疑心秋蘅有所圖謀，這些日子總往楊夫人這里跑，在楊夫人看來就是添亂了，語氣難免冷淡。

　　“母親，秋六是不是給您下蠱了？”方蕊忍無可忍問出來。

　　母親當(dāng)時還說，這套紅寶頭面留著給她添妝。一套首飾不算什么，可母親把秋六看得比她還重，不是太奇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