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三娘拉著秋蘅，滿臉歡喜：“我就知道六姑娘會來?！?/p>

　　“方家的事，三娘也聽說了？”秋蘅一邊往內(nèi)走，一邊問。

　　“聽說了，那能沒聽說嗎。我還隨街坊們一起去方家潑了糞水。”聶三娘說這些時，氣憤不已。

　　百官之首竟然收齊人賄賂，天打雷劈都太便宜了那奸人！

　　秋蘅吃驚看了聶三娘一眼。

　　實在想不出三娘是會潑糞水的人。

　　“我四姐——”秋蘅剛問起秋芙，就聽一聲響，聞聲望去就見秋芙立在堂屋外的臺階上愣愣看過來，一個盆子在她腳邊打著轉(zhuǎn)。

　　那個在永清伯府錦衣華服的少女此時荊釵布衣，瞧著清減不少。

　　秋蘅走過去：“四姐，好些日子沒見了?！?/p>

　　秋芙如夢初醒，沖過來抓住秋蘅的手：“六，六妹，你怎么來了？”

　　秋蘅莞爾：“我來帶你回去。”

　　秋芙下意識后退一步，眼中滿是惶然：“我聽三娘說相府完了，是真的嗎？”

　　對秋芙來說，雖與聶三娘同住了一段日子，但她只信秋蘅。

　　父母還想拿她換好處呢，何況別人。除了救她出火坑的六妹，她很難再輕信旁人。

　　“對。奸相通敵的罪名已落實，還查出了其他罪行，方家人流放的流放，入賤籍的入賤籍，已是徹底完了……”

　　秋芙捂嘴聽著，眼淚簌簌而落。

　　那如山般壓在心頭的恐懼終于一點(diǎn)點(diǎn)散去，只留下淺淺陰影。

　　“我，我什么時候回？要等到晚上嗎？”哭出了連日來的悶氣，秋芙擦擦眼淚問。

　　“不用，現(xiàn)在就可以和我走了?！鼻镛堪烟嶂陌みf過去，“剛買的成衣，四姐試試合不合身?！?/p>

　　秋芙接過包袱，嘴唇動了動。

　　她想問難道就這么光明正大回去？

　　但見秋蘅一派淡然，秋芙最終什么都沒問，轉(zhuǎn)身進(jìn)屋去換衣裳。

　　“這些日子，辛苦三娘照顧我四姐?！?/p>

　　聶三娘給秋蘅倒了杯熱水：“六姑娘這是什么話，我們幾個身家性命都是你給的，你這么說不是寒磣我么。有四姑娘給我作伴，我高興還來不及……”

　　說話間，秋芙從里屋出來了，不自在拉拉衣角，問秋蘅：“沒什么不妥吧？”

　　“妥當(dāng)極了。”秋蘅肯定道。

　　聶三娘含笑看著重穿華裙的少女，心潮起伏。

　　她還記得那個夜里，眼前少女的絕望無助，這讓她想到了妹妹。

　　從袁宅那個魔窟走出來，卻沒了往前走的力氣，停留在最好年華的妹妹。

　　她聽六姑娘說了四姑娘的遭遇。

　　真好啊，有六姑娘在，四姑娘沒有和妹妹一樣身陷泥濘，還有可期待的未來。

　　“三娘，多謝你這些日子關(guān)照我，也替我謝謝陶大哥他們……”臨別前，秋芙拉著聶三娘的手，誠心道謝。

　　“我們是六姑娘的朋友，四姑娘這話就見外了。四姑娘回去后過得好，我們就開心了。”

　　會過好嗎？

　　秋芙不確定，但似乎也不怎么怕。對她來說經(jīng)歷了這一遭，好像就沒什么可怕了。

　　戴著帷帽走上街頭，秋芙打了個寒顫：“好冷，一下子就這么冷了?！?/p>

　　在聶三娘那里避禍，她老老實實沒出過門。

　　“寒冬臘月，自是冷的?！鼻镛繎?yīng)了一句，望向喧鬧處。

　　是相府的男丁被押送出城，看熱鬧的百姓一直跟著，叫罵聲不絕于耳，時不時還從人群中飛出個破爛，砸在那些一臉麻木的男人身上。

　　秋芙駐足，小聲道：“可惜沒有奸相?！?/p>

　　“就算奸相沒有暴斃獄中，他也沒有流放的福氣?！?/p>

　　秋芙噗嗤一笑：“六妹，你真會說。”

　　“四姐還要再看一會兒嗎？”

　　秋芙搖頭：“不看了，太冷了?！?/p>

　　知道相府完蛋了，再不必?fù)?dān)心被祖父強(qiáng)逼著去做妾就夠了。

　　“那咱們?nèi)プ嚢桑瑥埐€等著呢?！?/p>

　　秋芙有些遲疑：“張伯知道你來接我？”

　　“不知道。四姐不用說話，跟著我就好?！?/p>

　　秋芙點(diǎn)點(diǎn)頭，有秋蘅這話，一下子覺得踏實了。

　　回去面對長輩們是有些忐忑，可再惶恐也不比那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里被六妹帶出府外，跟著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三娘他們離開惶恐了。

　　“張伯久等了，怎么沒去茶館里等？”

　　坐在車前的張伯站起來，舉舉手中暖爐，樂呵呵道：“有六姑娘給的手爐，一點(diǎn)都不冷?！?/p>

　　張伯對跟在秋蘅身邊的秋芙一句都沒問，還是秋蘅以隨意的語氣道：“遇到了朋友，請她去家里坐坐?！?/p>

　　“好嘞，六姑娘坐穩(wěn)了?！?/p>

　　馬車駛動，車廂中秋芙取下帷帽，低聲問：“張伯竟然問都不問？”

　　這么心大嗎？

　　秋蘅笑道：“張伯長處可多了?！?/p>

　　秋芙：“……”六妹這副算你識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馬車突然停下，張伯的聲音傳來：“六姑娘，遇到了薛大人?！?/p>

　　秋芙呼吸一窒，忙把帷帽戴好。

　　秋蘅伸手指了指，秋芙會意，往車廂角落挪了挪。

　　秋蘅掀起車窗簾一角，與車外少年打招呼：“這么巧。”

　　“我瞧見是張伯，猜著你可能在車子里?！?/p>

　　這些日子薛寒因方相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一直沒機(jī)會與秋蘅見面，此時巧遇，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歡喜。

　　“去茶樓坐坐？”

　　面對薛寒的邀請，秋蘅只能搖頭：“不了，天冷，想早些回去?！?/p>

　　“有些事和你說?！?/p>

　　比如隨著查抄相府的贓物或是充歸國庫，或是進(jìn)了內(nèi)務(wù)庫，靖平帝應(yīng)該要嘉獎出力之人了。比如臘月十五就要到了，阿蘅怪疾發(fā)作該如何應(yīng)對。比如阿蘅為何會對付方相、袁成海這些人。

　　比如……他想和阿蘅喝杯茶。

　　“改日吧，約了朋友去家里。”秋蘅暫時還不想讓薛寒知曉陶大他們的存在，含糊道。

　　薛寒只好道：“那改日見?！?/p>

　　馬車重新動了，秋芙松口氣摘下帷帽，一臉復(fù)雜：“六妹，剛剛那是皇城使薛寒吧？”

　　“對，是他?！?/p>

　　“你們看起來很熟悉呀。”

　　想想早晚會傳開，秋蘅直接道：“是挺熟。方相收受北齊賄賂的證據(jù)是我和他聯(lián)手拿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