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莫的身軀懸停在一座大號的島嶼旁。
這次換程乞伸出手,而夢姐扶著他有力的臂膀,從鯨魚的脊背上,一步跨上了長著柔軟青草的島嶼。
莫莫莫再次發(fā)出了一聲鳴叫,像是巨輪一般掉頭,飛向遠(yuǎn)處的云海,自已去玩了。
程乞也站在柔軟的草坪上,看著眼前的一切,眼睛微微睜大。
他所站的位置,就像是一個純天然的小碼頭,但接壤的不是河或者湖,而是純凈的天空。
四周是一塊小小的濕潤的草地,再往前地勢逐漸升高,一條由青石構(gòu)成的臺階,夾雜在青草之中,青石的邊緣,長著一些苔蘚,還有一些小小的蘑菇。
右側(cè),有一條小溪從山坡上留下,半山腰搭建了一個蓄水池,池子中還有一個骨碌碌轉(zhuǎn)動的木質(zhì)水車,水車旁那暗青色的石臺上,還有幾名身穿麻布,慈眉善目的村婦,一邊用類似皂莢葉的植物洗滌著木盆中的衣物,一邊開心的交談著。
遠(yuǎn)處是一排小小的竹林,通過竹林的空隙,可以清晰的看見遠(yuǎn)處地勢較高的位置,散落著很多炊煙裊裊的木屋。
這是一個很淳樸、很天然、很原始的小村落。
當(dāng)然,這幽靜的小村落背后,又是一種奇異的存在形式。
也是此時。
青石臺階的最上方,出現(xiàn)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家伙穿著一件黑色的粗布馬甲,以及一條肥大的黑色粗布短褲,腳上是一雙黑色布鞋,整個人虎背熊腰,頭發(fā)亂糟糟的,滿臉絡(luò)腮胡子,微微敞開的胸口上,橫貫著一條巨大的疤痕,手握兩柄黑色的巨大斧頭,斧頭刀刃上閃著寒光。
在程乞和夢姐登陸的第一時間,他那兇惡的目光,就鎖定在了夢姐的身上。
夢姐看著那高大身影出現(xiàn),雙目一瞇,浮現(xiàn)出一抹怒色。
手握雙斧的高大身影,凝視著夢姐,一步步跨下青石臺階,他的腳步很重,腳底與臺階發(fā)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響。
程乞仰頭,眼睛瞇起,腦中在一瞬間,大概閃過了這斧頭大漢的六千多種死法。
斧頭大漢走下了最后一層臺階,站在了夢姐身前,能比夢姐高出兩個頭,而這個過程中,他全程無視程乞。
“夢姐?!?/p>
斧頭大漢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目光幽幽的看著面前的女人。
嗖——!
卻是夢姐忽然原地起跳,至少跳了半米多高,在半空中,她右胳膊掄圓,右手握拳,食指特意關(guān)節(jié)突出。
啪——!
直接在斧頭大漢的腦袋上來了個暴栗!
清脆的聲音引得遠(yuǎn)處洗衣服的農(nóng)婦紛紛一驚,抬頭看來。
下一秒。
大漢把斧子仍在地上,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嗚嗚嗚痛哭,“嗚嗚嗚...夢姐...疼...”
程乞瞇著眼睛,頭顱微微后仰,“這...”
夢姐回頭,憤憤不平的對程乞道:“你知道不,這家伙竟然說我是大齡產(chǎn)婦!”
斧頭大漢蹲在地上抱著頭,委屈道:“我只是不小心說了一句而已...嗚嗚嗚?!?/p>
“什么不小心?!”
“你知道大齡產(chǎn)婦是什么意思嗎,意思就是我有生育風(fēng)險(xiǎn)!”
“你這是在詛咒的我的孩子!”
夢姐一只手叉著腰,一只手指著大漢,擰著眉頭道:“憨蛋,我告訴你,為了破除這個詛咒,我必須連續(xù)揍你三十天,以后見到我,也要像今天這樣,主動湊上來找揍,知道不?”
“嗚嗚嗚...知道了?!?/p>
大漢抱著腦袋,黑眼仁畏懼的向上瞟著,甕聲甕氣的說著,身子使勁的縮了縮。
夢姐仰著頭,“好啦,去砍你的柴去吧!”
大漢提著自已的斧子,連忙跑掉了,但在踩踏青石臺階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呲了一節(jié),摔了個狗吃屎,但也顧不上擦掉臉上的泥,更不敢回頭看。
程乞嘴角扯了扯,“夢姐,憨蛋是夢鄉(xiāng)村的村民咯?!?/p>
“是的!”
夢姐似乎有用不盡的精力,叉著腰聲音洪亮道:“但其實(shí),憨蛋是我給他起的外號!”
程乞凜然點(diǎn)頭,“這外號...挺好的?!?/p>
“憨蛋,你怎么又回來了!”
卻是夢姐眉頭一皺,只見剛剛跑掉的憨蛋,此時又拎著一個竹籃,連滾帶爬的跑了回來。
他將竹籃遞給夢姐,甕聲甕氣道:“這是我媽,讓我給你送過來的竹筍,補(bǔ)充蛋白質(zhì)?!?/p>
“哦!”
夢姐接過籃子,“替我謝謝桃婆!”
卻見憨蛋又有些不情愿道:“我媽說,我之前關(guān)于‘高齡產(chǎn)婦’的話太不尊重了,讓你連續(xù)揍我兩個月?!?/p>
“哦!”
夢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替我謝謝桃婆!”
“嗚嗚嗚...”
憨蛋哭著跑了。
程乞嘴角抽了抽,好暖心的桃婆,如此關(guān)照夢姐的孩子,卻沒把自已的孩子當(dāng)人。
程乞又非常貼心的從夢姐手中接過竹籃,看了看其中帶著新鮮泥土的竹筍。
這東西能補(bǔ)充蛋白質(zhì)嗎?
夢姐帶著程乞,在不斷上升的青石小道中行走,期間不斷路過其他村民的房屋,每一個見到的村民,都會與夢姐打招呼。
“喂?!?/p>
夢姐邊走邊道:“你怎么不問我問題呢,比如我究竟是誰,夢鄉(xiāng)村從何而來,為什么是這樣的景象,又為什么會漂浮在白云之上,這里又具體在宇宙中的什么位置?”
程乞搖了搖頭,“不想問。”
夢姐不解,回望而來,“為什么?”
程乞再次篤定的搖了搖頭,“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問?!?/p>
“有個性,我喜歡!”
卻見夢姐指著前方,她那積極樂觀,從不內(nèi)耗的性格,帶著奇妙的治愈能力,“馬上就到我家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程乞的眼睛睜了睜,泛起從沒有過的光芒。
夢姐的家是一座,建造在半山坡上的暗綠色小竹屋,大概是常規(guī)定義中的兩間房,很簡單,很樸素,房間的前方是一塊大約20平米的平整草地,草地一側(cè)搭建著一個石頭爐灶,房屋的一側(cè)是架好的竹筒,竹筒中是從山間流下的清澈泉水。
程乞簡單的觀察了一下房屋,這里只有夢姐一個人的居住痕跡。
孩子的父親是誰?
程乞坐在竹屋前的竹椅上,聽著微風(fēng)吹動樹葉的聲音,竹筒中泉水流淌的聲音,草叢里類似于蛐蛐的叫聲。
“今天我們就吃桃婆送來的食材!”
夢姐舉起一個尖尖的,像是炮彈一般的竹筍,咔!她像是徒手劈柴一樣,直接在半空中將竹筍撕成了兩半。
程乞被嚇了一跳。
夢姐有的時候很溫暖,有的時候也很暴力。
卻見被夢姐撕開的竹筍中,吧嗒吧嗒掉出了兩只肥碩的大白蟲子,夢姐捏起一只蟲子,蟲子還在她的指尖‘神龍擺尾’,夢姐開心大笑,“這可是不可多得的蛋白質(zhì)!”
嗞啦——!
被加熱后的菜籽油,散發(fā)出一種特有的,清澈的醇香。
一大碗白色的肥蟲子,沿著鍋邊滑入了熱油中,肥蟲很快就變得金黃,然后釋放出了一種令人口水四流的肉香。
程乞看著在灶臺旁忙碌的夢姐,蒸騰的煙氣,令視線變得朦朧,程乞抬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他吸了吸鼻子,很正式的坐直了身子,準(zhǔn)備用最好的狀態(tài)迎接夢姐的轉(zhuǎn)身。
小小的主桌上,被夢姐陸續(xù)放上飯菜。
一盤焦香四溢的炸肥蟲,一盤炒青菜,兩盤各種造型,有的類似花朵,有的類似向日葵,有的類似小豬或者小老鼠的手工饅頭。
程乞皺了皺眉,呼吸有些顫抖。
夢姐眉頭擰起,叉著腰,站在程乞身后,影子將程乞籠罩,她低聲道:“你是不是不準(zhǔn)備吃那一盤蟲子,因?yàn)樗雌饋砗芸植?,夢姐必須要告訴你,吃飯,最重要的是營養(yǎng)均衡...哎哎,你怎么還偷吃呢,你洗手了嗎?”
卻是1秒鐘前,程乞閃電般伸出手,直接擒住最肥的油炸蟲,一氣呵成塞到了口中,此時他嚼的滿嘴流油,炸蟲油潤噴香,外焦里嫩,好吃到能讓人螺旋升天。
“嘿嘿,真香...”
程乞嚼著口中的美味,曾經(jīng)在垃圾地球時期,食物短缺,只要不是被放射性污染或者化學(xué)污染的東西,不管是什么蟲子、老鼠,甚至蟑螂他都吃過,小小的竹蟲算什么,簡直是珍羞!
沒辦法,那時候的程乞畢竟沒有家人,一水一飯,都得靠自已爭取。
“夢姐,你也吃啊。”
程乞仰頭,“你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營養(yǎng)。”
夢姐低頭,目光如溫暖的海洋,“在我的眼里,你也是個孩子,你吃?!?/p>
在確保夢姐吃飽之后,程乞連盤子都舔了,比紫外線殺菌之后的廚具都干凈。
而此時的夢姐,已經(jīng)來到一側(cè)的竹林樹蔭下,舒服的躺在竹椅上,拿起一本古舊的書籍,微風(fēng)吹動她的發(fā)絲,她開始認(rèn)真的讀書。
程乞忍不住問道:“夢姐,你在干什么?”
“讀古詩啊,胎教!”
“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長大后沒文化!”
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夢姐身上留下斑駁的光點(diǎn),那像是天使羽翼中灑下的黃金羽毛,為那名偉大的母親,蓋上了一層薄薄的被子。
程乞嘆息。
他沒上過學(xué),他就是別人口中那些沒文化的孩子,關(guān)于夢姐讀的那些古詩,程乞也只是因?yàn)榭匆恍┕叛b電影,能勉強(qiáng)記得幾句而已,但歸根結(jié)底,程乞?qū)δ切┕旁娙疾黄鹨稽c(diǎn)興趣。
程乞起身,來到夢姐面前,發(fā)現(xiàn)夢姐用古舊書籍擋著臉,于是程乞側(cè)頭,看向書籍后側(cè),發(fā)現(xiàn)夢姐一只手舉著書籍,一只手護(hù)著自已的小腹,但眼睛早就閉上了,她大概是在念第一行字的時候就睡著了,睡的還挺香。
“你對古詩也不感興趣啊?!?/p>
“難怪呢?!?/p>
程乞?qū)畯膲艚愕氖种心昧讼聛?,放在一旁,又將夢姐的手?jǐn)[好,讓她睡得舒服一點(diǎn)。
過程中。
程乞不經(jīng)意間瞥見書籍上的一段古句子——“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更有云,執(zhí)念傾心血,入夢意未歇?!?/p>
這正是程乞能夠背出來的,為數(shù)不多的古句之一,曾經(jīng)還用在了革馬刀博士身上。
程乞眉頭皺了皺,視而不見,立刻合上了書籍。
之后。
程乞靜靜的坐在了熟睡的夢姐身邊。
陽光如溫暖輕紗,灑在身上,竹葉沙沙作響。
程乞想到了夢姐之前的疑惑。
——“你為什么不問我問題呢?”
——“比如我究竟是誰,夢鄉(xiāng)村從何而來,為什么是這樣的景象,又為什么會漂浮在白云之上,這里又具體在宇宙中的什么位置?”
程乞的視線上移,看著夢鄉(xiāng)村清澈的天空。
我不想問。
我怕問多了之后,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底層邏輯。
因?yàn)椤?/p>
我還不想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