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嘩啦啦——!
程乞、夢姐、憨蛋,以及剛剛干了一架,鼻青臉腫的猴尾和猴爪兩兄弟,站在竹屋后側(cè),一臺奇怪的裝置面前。
那是一個用樹藤編織成的大球,直徑少說有三米,很高大。
大球固定在一個木質(zhì)的機關上,機關的另一側(cè),連接著小溪中的水車,通過水車的帶動,這大球一直在嘩啦嘩啦的轉(zhuǎn)動。
它的內(nèi)部是空心的,透過藤蔓之間的縫隙,可以看見許多小小的,像是骰子一樣的小木塊。
大球滾動,其中的小木塊不斷的翻滾掉落,互相碰撞,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
夢姐經(jīng)過充足的睡眠之后,顯得活力滿滿,帶著程乞幾人,來到了這臺裝置前方。
這完全是一臺手工做出來的裝置,通身上下沒有半點金屬部件,簡陋而原始,原理類似于舊時代的滾筒洗衣機。
程乞的眼睛眨動著,“夢姐,這是什么?”
夢姐仰著頭,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這是我給孩子準備的【取名機】?!?/p>
“不是吧...”
程乞的眼睛睜了睜,看著那3米多高的藤球,“讓我猜猜...內(nèi)部那些小木塊上,該不會刻著字吧,然后藤球的某個位置上,有一個剛好能掉出一個木塊的缺口,藤球就這樣一直滾動,未來的某一刻,缺口中會隨機掉出一個寫著字的木塊,然后...孩子的名字就有了?”
“聰明!”
夢姐大笑,伸出手掌,掌心朝著程乞,夢姐那熱烈的笑容和開朗的性格,程乞?qū)嵲谑菬o法拒絕,迫不得已與夢姐擊掌,再次感受到了夢姐那如春風一般的手。
程乞有些愕然的瞪著眼睛,“夢姐,你這給孩子起名的方式是不是有億點點草率,你問過孩子的意見嗎?”
夢姐看著程乞,長發(fā)在夜空中飄動,“作為母親,我給不了他太多,更不能約束他太多,隨機的名字多好啊,象征著自由自在...再者說,一個名字什么都代表不了,他的人生,一定會牢牢的握在自已手中?!?/p>
程乞看著夢姐,忽然覺得她說的好有道理,默默的點了點頭。
“再者說?!?/p>
夢姐指著大藤球,“這其中的字,都是我精挑細選的,隨便落下一個,都會很動聽?!?/p>
程乞點了點頭,“我當然相信身為母親的夢姐?!?/p>
卻見夢姐忽然抬手,按住了大藤球,令它停止了轉(zhuǎn)動,并在藤球的表面,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倉門,她隨后指了指堆積在藤球底部的小木塊,“要不要欣賞一下?!?/p>
程乞的眼睛眨了眨,內(nèi)心非常非常的好奇。
他知道,某一個小方塊上的字,在將來會成為夢姐肚中孩子的名字。
“夢姐,我可以拿出來看嗎?”
“當然啊?!?/p>
“那我就欣賞一下,夢姐究竟究竟準備了什么樣美麗動聽的字?!?/p>
夜色如水,這里的一切都很平淡,眼前的【取名機】幾乎是程乞見過的最簡陋的裝置,但程乞抿了抿嘴,搓了搓手,他從來沒有如此期待過一件事,甚至覺得,自已游歷宇宙,遇到過那么多匪夷所思、光怪陸離的事情,而自已即將完成的這一件,則是其中最最有趣的,沒有之一。
程乞踮腳看了一眼大藤球的內(nèi)部,大約堆積著50個小小的木頭立方體,也就是五十分之一的概率,它將是夢姐孩子的名字。
夢姐笑盈盈的看著程乞,朝藤球內(nèi)部努了努嘴,“拿呀?!?/p>
程乞有些興奮的吸了一口氣,隨即探身,從藤球底部取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塊,捏在指尖,并轉(zhuǎn)身朝向月光的方向,瞇著眼睛,仔細辨別表面上雕刻的圖案。
“嘶...”
程乞看清木塊上的圖案后,緩緩吸了一口氣,懷疑自已眼花了,又仔細的看了一遍,隨即伸出了一根手指,貼在了鼻梁的左側(cè),陷入了沉默。
小木塊上刻著一坨屎。
是真正意義上的屎,像是在平面上一邊旋轉(zhuǎn),一邊擠出來的一坨膏體,最上方是微微彎曲的尖尖角。
“額...呵呵?!?/p>
程乞大腦急速旋轉(zhuǎn),忽然眼睛一亮,“夢姐,孩子有可能叫奶油或者冰淇淋對吧?”
憨蛋湊上前來,甕聲甕氣道:“你想多了,這就是屎。”
猴尾上前,“我認為是狗屎。”
猴爪不敢茍同,“我認為是鳥屎?!?/p>
“狗屎!”
“鳥屎!”
雙胞胎兄弟直接又干起來了。
程乞嘴角一抽,“不管是什么,孩子怎么能叫這種名字呢?”
咚——咚——咚——!
夢姐三連暴栗將憨蛋和雙胞胎砸的蹲地痛哭。
夢姐隨即看向程乞,“這是羅拉羅斯文明的文字,翻譯過來是【君】,君子自強的‘君’!”
程乞擦了擦冷汗,“嚇我一跳...”
隨即,程乞?qū)ⅰ揪糠呕厝ィ蛛S即抓出一個小木方塊,低頭仔細看了一瞬,上邊刻著一個正在爬行的甲蟲。
“夢姐,這是也是外星文明的文字吧?”
程乞眼中閃著光,“這個甲蟲是什么意思?”
“哦?!?/p>
夢姐看了一眼小木塊,隨意道:“那是后山上的一種甲蟲,沒有什么別的含義,名字叫【臭屁蟲】?!?/p>
“不是吧夢姐,【臭屁蟲】也能用來當名字?”
程乞有些崩潰,“一旦抽中這個怎么辦啊?”
不管這四周的一切究竟是什么,因為什么而發(fā)生,因為什么而出現(xiàn)。
程乞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這里,完全沉浸在【夢鄉(xiāng)村】中,夢姐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那無比包容的目光和溫暖的雙手,早就與程乞思維中的母親重合。
或許這是時間倒流的夢,或許是意識的深層次穿越。
在答案揭曉之前,程乞不想考慮太多,只想珍惜眼前的一切。
他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與年輕的母親相遇,吃母親做的飯,聽母親對肚中‘孩子’帶著濃烈愛意的呢喃話語,還有親眼見證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胎教。
現(xiàn)在。
是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
非常、非常、非常的關鍵。
——起名字。
程乞的名字,來自于垃圾地球上,那個早已經(jīng)死去的拾荒者少年。
而關于他自已,只是一個降落在地球上的黑色巨蛹。
他不知道自已究竟叫什么。
他可以叫任何名字,但絕對不能叫【臭屁蟲】,絕、對、不、能。
“夢姐?!?/p>
程乞抿了抿嘴,“這個名字太不雅觀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但我有一個不成熟的建議,咱把【臭屁蟲】扔了吧?!?/p>
“那怎么行呢?”
“做事情不能這么出爾反爾,曾經(jīng)的決定也是決定,不能隨便更改。”
夢姐皺著眉,從程乞手中刻著臭屁蟲的木塊,抬手就扔進了大藤球。
“不——!”
程乞雙眼含淚,單手伸向空中,忽然想到了一句電影臺詞——“青春就是一場疼痛,當你意識到它的時候,它已經(jīng)成為定局,又隨風散去,再也不能更改?!?/p>
我不想當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已的本名叫做【臭屁蟲】。
嗚嗚嗚。
“喂!”
卻見月光下的夢姐,忽然看向程乞,“一直都沒問,你叫什么名字?”
程乞愣愣,反手指了指自已的鼻尖,“我...?”
“對啊?!?/p>
卻見夢姐忽然左手拿出一個空白的小木塊,右手拿出一把小小的刻刀,“我一直覺得我們挺投緣的,反正我給孩子起名,也是隨機抓取靈感,不如你告訴我你叫什么,我也把它放在【取名機】中?!?/p>
“我的名字?”
程乞看著夢姐手中的小木塊,瞳孔開始劇烈的顫動,“夢姐...我的名字不好聽,寓意也不好...顯得很卑微,如果你的孩子叫這個名字,會被人笑話的...”
“沒關系的...”
夢姐看著程乞,露出溫柔如水的笑意,“我不會笑話任何人,也不會笑話任何名字,只要是我孩子的名字,那都將會是全宇宙最動聽的名字,我愿意一遍一遍的呼喚它,直到永遠。”
程乞皺了皺眉,忽然扭過頭去,“不好意思夢姐,我眼睛進了沙子...”
程乞背著身,揉了揉眼睛,再次轉(zhuǎn)身,臉上掛著純粹的笑容,“夢姐,我叫程乞,乞丐的乞。”
“程乞...”
“程乞...”
夢姐看著眼前的少年,歪了歪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將這個名字重復了好幾遍,“很好聽啊?!?/p>
隨即。
夢姐借著月光,用刻刀在小木塊上,很耐心的雕刻著。
她的身軀被白色的月光包裹,發(fā)絲在微風中輕輕晃動,整個人都仿佛散發(fā)著一種白色的光暈,那個字,在她細致而耐心的雕刻下,一筆一劃逐漸展現(xiàn),是一個【乞】字。
程乞看著夢姐,甚至連呼吸的聲音努力的壓低,他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呼——!
夢姐吹掉木塊上的木屑,秀氣而清晰的【乞】字完成了。
她雙手微微彎曲,將小木塊扣在掌心中,就像是祈求上上簽一樣,將小木塊晃了晃,然后她一抬手,小木塊劃過一道弧線,飛入了大藤球中,而后掉落在了那一堆小木塊中央。
夢姐那興奮而熱烈的聲音再次傳來。
——“很高興見到你,程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