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一上來,也沒有其他場面上的話,直接就問在座以前都是干什么的。
他打量著這幾個人,那幾個人也在打量他。
他們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顯得有些沮喪,就好像這個廠馬上就不存在了,他們馬上就要卷鋪蓋滾蛋了。
馬廠長倒是面相不錯,不過,廠子經(jīng)營成這樣,估計也是有些思想放不開的緣故。
這不能怪他,大形勢就在那里。
酒糟鼻倒完水,看了看其他人都在悶頭抽煙不說話,就清了清喉嚨。
“要不,我給江總介紹一下吧!”
江森嘴角微微動了動,點點頭,默認了。
“這位是我們木工一車間的老師傅,丁永革,原來打家具都是他來畫樣下料,也是一車間的車間主任。”
丁永革也有五十歲了,瘦瘦的,穿著一身破舊的軍大衣,頭發(fā)有些亂,抽煙的手指頭焦黃。
他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跟江森點點頭。
江森也點點頭。
“這位是王招妹,這位是……”
都介紹完了,酒糟鼻笑著跟江森點點頭,坐下了。
江森沒想到,留下的這八個工人,居然都是骨干,年紀最小的都有四十多,最大的五十二,就是丁永革。
按照現(xiàn)在的規(guī)定,有兩個再過七八年都可以退休了。
可他們一直留在這里沒有走,在這里干了一輩子了,都舍不得,都想干到退休。
不然,這么大的年紀出去找工作,也沒有什么地方會要。
讓他驚喜的是,這八個人都是真正的手藝在手的熟練工人。
他們要想干家具這個行業(yè),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技術工人。
現(xiàn)在這樣的人都在,還用外面去找?
江森忽然扭頭看向酒糟鼻,“還沒有介紹你自己呢?”
酒糟鼻愣了一下,剛才馬廠長不是介紹過了嗎?
“哦,抱歉,我忘了!我叫馮保國,是家具廠辦公室主任。全廠的吃喝拉撒、雜七雜八的事情都是我管的?!?/p>
江森就是故意問的。
他有點兒想不通。
當時在火車上,一共有兩個人,另一個是個刀條子臉。
可今天只見到馮保國,沒見到刀條子臉。
“廠里大概多久沒有業(yè)務了?”江森繼續(xù)問道。
“哦,要算起來的話……”馮保國翻著眼皮回憶著,“有一年多了?!?/p>
“一年多沒有業(yè)務,那工人的工資……”
馮保國一臉無奈,“我們也想發(fā),可沒有業(yè)務就沒有錢,很多人都扛不住調走了,或者辭職不干去做小生意去了。我們這些人都舍不得這個廠,畢竟都是從一開始就在這里,算是一磚一瓦親手干出來的?!?/p>
江森了然地點點頭,“這樣啊……那我有個疑問想請教一下馮主任。”
“不敢當不敢當,江總想問什么直接問?!?/p>
“那我就問了……”江森停頓了一下,忽然沒有繼續(xù)問,而是跟馬廠長說道:“馬廠長,我現(xiàn)在就可以跟你保證,我們接手家具廠后,您繼續(xù)當廠長,丁師傅他們可以繼續(xù)留下來,工資比原來的基礎上漲五塊錢!”
聽到這個話,一時間就連馬廠長都沒轉過彎來。
他們還在琢磨著江森想問馮保國的問題,是不是就是他們的去留問題。
結果竟然是讓他們都留下來。
反差太大,好幾個人都被香煙燒到手。
他們?nèi)甲松眢w,比剛開始的時候更顯緊張,都眼巴巴地看著江森繼續(xù)說下去。
馮保國也反應過來,帶頭鼓起掌來,“來,大家一起感謝江總,鼓掌!”
掌聲說不上熱烈,因為人少,但每個人都很用力。
他們不僅保住了工作,以后工資還漲了五塊錢。
他們原來每個月也就十幾塊錢,一下子漲了五塊錢,跟原來廠長拿的一樣多了。
馬廠長很激動,站起身,伸出雙手,“江總,我代表我們?nèi)珡S……”他看了一眼八個工人,“全體十名職工,真心感謝你,以后,大家一定會跟以前一樣努力工作的。”
江森笑著拉著他坐下,“您別急,我還沒說完呢?!?/p>
“好好,我就是太激動了,我跟他們一樣,在你們來之前,都以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他們臉上都帶著笑,可江森就是能從他們的笑容里感到心酸。
“太好了!”馮保國站起身,“我們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工作,來回報江總對我們的器重!”
江森的笑容收了一些,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們繼續(xù)剛才的話,我還有個問題沒問?!?/p>
馮保國笑著坐下,“江總請說!”
“我記得,廠里不是還有一位,刀條子臉,跟丁師傅臉型很像,但是臉更長一些,跟你一起出差的,那位呢?”
馮保國瞳孔一縮,再看江森,好像有點兒熟悉,在哪里見過?
馬廠長面孔一板,“江總說的是肖健吧?”
“他叫肖健嗎?我不清楚?!?/p>
“他在火車上耍流氓,被公安抓起來,判了三年,被我們開除了!就因為他,我們廠所有人都跟著丟人?!?/p>
其他人提起這個人,也跟著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誰能看出來,他肖健濃眉大眼的,才娶了媳婦兒還在外面耍流氓?”
“沒錯,知人知面不知心!”
“開除他都便宜他了,判三年我看都判輕了!按照以前,耍流氓都應該拉出去槍斃去!”
“馬廠長!”江森開口道,“這位肖健,以前在這里是做什么的?”
他已經(jīng)注意到,馮保國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屋里是暖和,但也不至于出汗,那就是心虛了。
“他以前是辦公室管采購的!哼,不要提他,提他我就心里犯堵!還好意思說是家具廠的職工,公安局打電話通知我去認人,唉!你是不知道,丟人啊!真丟人啊!”
羅建設太好奇了。
江森怎么知道這些的?
聰明如他,很快就猜到了恐怕是耍流氓耍到江森頭上了。
他就坐在那里,眼睛來回看著,心想,等會兒答案揭曉的時候,有熱鬧看了。
尤其是那個馮保國,一看就是個超級馬屁精。
江森笑著說道:“哦,原來已經(jīng)判了啊!哎?不對??!當時耍流氓的時候,是兩個人啊,怎么就判了他一個呢?”
馬廠長和幾個工人面面相覷,兩個人?
還有一個是誰?
馮保國的臉已經(jīng)慘白慘白的,還在努力維持自己的情緒,盡量冷靜下來。
但是微微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現(xiàn)在惶恐的心情,眼睛都不敢看江森了。
“當時就說他,沒說別人啊!”馬廠長皺眉,仔細回憶著。
江森笑了,看向已經(jīng)坐立不安的馮保國,“馮主任,現(xiàn)在認出我來了嗎?”
“什么?”
“江總為什么問這個?”
“不會是……”
幾個工人都很震驚。
江森的幾句話,并沒有說是誰,可是稍微有點兒腦子的人,立刻就明白過來,全都看向了馮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