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凌渡糾結(jié)了很久。
出租房,他是不想回去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回葉家認錯。
只是……
當初因為余悅,他將葉家得罪完了。
現(xiàn)在回去。
只怕是沒那么簡單。
但他好歹是葉家這一輩唯一的男丁。
只要是看到他真的認錯了。
母親肯定愿意給他機會吧。
他深吸一口氣,捏緊了拳頭。
無論如何,都要去試試!
……
葉凌渡站在葉家老宅的鎏金鐵門前時,指尖還沾著出租屋走廊的墻灰。
風卷著銀杏葉掠過他發(fā)梢,門楣上“葉府”二字在暮色里泛著冷硬的光,比他上周在蘇茜公司樓下看見的玻璃幕墻還要涼上幾分。
他忽然想起蘇茜流產(chǎn)那晚,也是這樣的風,卷著醫(y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鉆進他永遠系不整齊的領(lǐng)帶縫里。
“站住?!惫芗依详惖穆曇魪拈T內(nèi)傳來,雕花鐵門“吱呀”裂開條縫,露出半張滿是皺紋的臉,目光掃過他沾著泥點的皮鞋,眼皮輕輕一垂。
“少爺許久沒回來了,不知今日來做什么?”
“我找母親?!比~凌渡指尖攥緊西裝口袋里的懺悔信。那是他花了半宿在出租屋寫的,字跡歪歪扭扭。
老陳沒接話,鐵門縫里漏出的燈光在他臉上割出明暗兩半,身后影影綽綽的花園里,那棵老槐樹的枝椏正晃著幾片將落的葉子,像極了母親司政寧發(fā)病時,在病床上顫抖的手。
“夫人今日不見客。”老陳要關(guān)門時,葉凌渡突然伸出手,皮鞋尖卡在門縫里。
“我是葉家的兒子!當年……當年就算我做錯了事,現(xiàn)在也該給我個認錯的機會吧?”
他的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急切,卻在提到“做錯事”時忽然氣短。
畢竟他清楚,所謂“錯事”從來不止氣病母親、氣走蘇茜,還有很多他本來應該承擔,卻選擇放棄的責任。
鐵門“哐當”一聲撞上他的掌心,鈍痛順著神經(jīng)炸開。
老陳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帶著幾分嘆息:“少爺,您該先去見見大小姐?!?/p>
繞過老宅側(cè)門時,墻根的青苔濕了他的褲腳。
葉家花園的小徑還是記憶里的模樣,只是曾經(jīng)擺滿母親最愛的玉蘭花盆栽的地方,此刻全換成了修剪整齊的黃楊木,方方正正的,像極了姐姐葉夏安總穿的深色西裝。
轉(zhuǎn)過月亮門,前院的燈光里。
那個身著煙灰色套裝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站在紫藤花架下,指尖翻著份文件,發(fā)尾被風掀起時,露出耳后那顆和母親一模一樣的紅痣。
“姐?!比~凌渡的聲音比在鐵門前時輕了些,帶著不自覺的討好。
葉夏安沒回頭,紫藤花架上殘留的最后一朵花恰好落在她文件上,她指尖捏起那片蔫軟的紫色花瓣。
葉凌渡回來,她當然知道。
如今葉家已經(jīng)是她控制,所以沒她的允許,葉凌渡不會來了這里。
所以,她并沒任何意外。
只是輕嘆了一聲。
“還記得這花架嗎?你十二歲那年爬上去摘花,摔下來磕破了額頭,母親抱著你哭了整夜,連爺爺都破例沒罵你?!?/p>
她轉(zhuǎn)身時,鏡片在燈光下閃過冷光。
“可后來呢?你為了個叫余悅的女人,把母親氣進ICU,順帶讓蘇茜沒了孩子……那些事,你以為跪在鐵門前說句‘認錯’就能翻篇?”
葉凌渡的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拔抑厘e了!”
他提高聲音,看見葉夏安皺眉,又慌忙放軟語調(diào)。
“但我是葉家的兒子,是父親唯一的兒子!現(xiàn)在爸沒了,葉家不該落在……”
他忽然頓住,盯著葉夏安眼底漸漸凝起的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落在女人手里?”
葉夏安上前半步,高跟鞋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像把鈍刀,“所以你覺得,我接手公司,是錯的?覺得我這個‘女兒’,配不上‘葉家繼承人’的頭銜?”
她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刺骨的涼,“你還是那樣,遇到事就躲,躲不過就拿‘葉家兒子’的身份當遮羞布,連認錯都帶著算計?!?/p>
“我沒有算計!”
葉凌渡梗著脖子反駁。
葉夏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邊緣,那里有道淺淡的疤痕,像道未愈的傷口。
“母親說你從小心軟,容易被外人蒙了心??晌抑?,你不是心軟,是自私?!薄?/p>
你心里清楚,余悅圖你的葉家身份,蘇茜圖你的真心,而你呢?既想要蘇茜幫你擺平爛攤子,又想要余悅的崇拜,最后把自己活成了寄生蟲?!?/p>
“住口!”葉凌渡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卻在觸到她袖口下硬挺的面料時猛地松開。
那是蘇茜常穿的那種西裝面料,挺括、利落,帶著不容侵犯的氣場。
夜風掀起紫藤花架上的枯葉,撲簌簌落在兩人腳邊。
他望著姐姐身后亮著燈的葉家老宅,那些曾經(jīng)習以為常的奢華突然變得陌生,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得見卻摸不著。
“我只是想回來公平競爭!”他忽然喊出聲,“股份、葉家的產(chǎn)業(yè),不該只屬于你一個人!我是兒子,我有權(quán)利……”
“權(quán)利?”葉夏安打斷他,從文件里抽出張紙甩在他面前,“先看看這個吧?!?/p>
這是當初司政寧決定將他趕出葉家的時候的文件。
當初葉家的一切還在司政寧的手中。
所以便提前做好了這些東西的交接。
如果那個時候,葉凌渡真的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回來鬧一場。
也許還真是不好操作。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
葉夏安已經(jīng)徹底掌控了公司。
根本就不會給葉凌渡任何的機會。
“當初你為了個外人放棄一切,現(xiàn)在沒了退路,又想回來摘桃子?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紙片被風吹得在地上打轉(zhuǎn),葉凌渡的情緒也隨之崩潰。
不可能的!
母親不會這么對他!
“我不管,我要見母親!”他忽然轉(zhuǎn)身往內(nèi)宅走,皮鞋踩過枯葉發(fā)出“咔嚓”聲,像踩碎了某種脆弱的東西。
葉夏安沒追上來,只是站在紫藤花架下,聲音順著風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