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我沒事!”
肖筱輕聲對圍在身邊的同事們說。
她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
不敢想象,這一刀要是砍在脖子上會怎么樣!
她又看了眼被四五個保安死死摁在地上的那個男人,滿臉是血,混合著扭打過程中沾染的灰塵,面目愈發(fā)可怖。
那個男人似乎覺察出肖筱的眼神正看向自己,掙扎著奮力扭頭與肖筱的眸光直視。
然而此刻,肖筱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她的眼里再也沒有了剛剛以命相搏時的兇悍與決絕,反而是一片淡然與憐憫。
“報警了吧?”肖筱問
“是的,肖主任,警察馬上到!”
肖筱點了點頭,叮囑了一句:“你們注意安全!”
“叫李醫(yī)生來,幫我處理一下傷口!”
說完便抬腳往急救中心走。
還沒走兩步,肖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右腿膝蓋處鉆心的疼。
剛剛生死關(guān)頭,她用頭撞擊那男人的顏面部,由于用力過猛,一時收不住勢,跟著摔到地上,右腿應該是在那會兒摔傷了。
“肖主任!”
黎科手疾眼快,趕忙上前扶住她!
“可能骨裂了,還不幫我去找個輪椅來!”
肖筱淺笑著提醒面前這個眼眶發(fā)紅,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小實習生。
不等黎科反應過來,早有護士將輪椅推來。
肖筱被扶到輪椅上,送到搶救室去處理傷口。
不多會兒,行兇的男人被警察帶走,事情也很快查清楚。
砍傷肖筱的中年男人就是上次毆打張莉的那個。
這男人上次行兇就已經(jīng)被警方依法判處行政拘留5日。
但因為他愛人是肺心病晚期,生活不能自理,男人是唯一扶養(yǎng)人,因此拘留并未被實際實施,而是被酌情釋放,監(jiān)視居???。
男人一出來就為妻子辦理了轉(zhuǎn)院手續(xù)。
可誰知剛出了春暉醫(yī)院的當晚,他的愛人就因為心衰去世了。
對妻子連續(xù)十多年的治療、護理,男人的生活早已一團糟,如今更是心灰意冷。
他把這一切悲劇的原因都怪罪到當日堅持送他法辦的肖筱身上。
如果不是春暉醫(yī)院醫(yī)術(shù)不精,如果不是肖筱冷面絕情,他的愛人就不會死。
他要跟肖筱同歸于盡!
這件事也很快被曝光到網(wǎng)上,砍人的視頻沖上了各大網(wǎng)站的熱搜。
更有網(wǎng)友扒出男人的家庭住址和工作單位。
視頻里男人租住的小屋只有十多平米,在城市邊緣的城中村,周圍環(huán)境雜亂不堪,屋子里更是凌亂、逼仄、骯臟到無處下腳。
據(jù)說男人無兒無女,早在幾年前就辦理了停薪留職,在家照顧患病的妻子。
如今愛人沒了,心灰意冷,才走了極端。
網(wǎng)友的評論眾說紛紜,有痛批男人是非不分,惡意傷人的。也有同情男人,問責醫(yī)院,為他鳴不平的。
“肖主任,您真冤??!”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您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黎科嘟著嘴滿臉的不忿,不情愿地推著輪椅上的肖筱往辦公室走。
“都是外傷,又不嚴重!”
“誰說不嚴重的?!”
一個高大的身形擋在了他們面前。
黎科和肖筱一驚,抬眸看去。
騰非正滿臉陰沉地站在她們面前。
“滕總!”黎科怯怯招呼。
騰非無暇他顧,一雙黑眸只盯著輪椅上的肖筱。
“這么深的傷口,以后你還想不想拿手術(shù)刀了?”
“滕總……我……”
在騰非過于威嚴的眼神注視下,肖筱終究沒再堅持。
騰非從黎科手里接過輪椅,轉(zhuǎn)彎往門診樓的側(cè)門推去。
“我先送你回宿舍,護工晚些時候會過來照顧你?!?/p>
“不用的,滕總,我不用人照顧!”
肖筱扭頭看騰非,卻被他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輕微骨裂,不用小題大做!”肖筱輕聲抗議。
“我看了你的片子,腿上的傷,可大可??!還是小心一點好!過兩天看看恢復情況再說!”
“這件事后續(xù)……”
“交給我來處理,你先好好休息幾天!”
從門診樓出來,沿著那條銀杏大道,騰非推著輪椅上的肖筱,往后排的員工宿舍樓走。
9月底的京城,銀杏樹的葉子剛剛開始由墨綠轉(zhuǎn)向斑斕。一陣秋風拂過,黃綠相間的銀杏葉仿佛無數(shù)彩色的蝴蝶在枝頭舞著。
兩人都沒有說話,偶爾有路過的員工跟他們打招呼。
過了月洞門,騰非蹙眉看了眼肖筱住著的這棟小樓。
這還是上個世紀初期的建筑,已經(jīng)算得上是文物了。
前些年做了翻新整修,但沒舍得大動。
黑灰色的樓體,被十多棵古樹環(huán)抱,牙白色的拱門、舷窗帶著一點西方新藝術(shù)運動建筑的特征。
這棟小樓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沒裝電梯,這會兒就顯得有些不方便。
“要不,你暫時住我那兒幾天?”騰非轉(zhuǎn)頭問肖筱。
“不用,我這腿能走!”
說著肖筱便要從輪椅上站起來。
騰非趕忙上前制止。
騰非也沒有多言,低頭就把肖筱從輪椅上抱了起來。
肖筱被騰非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了,窘迫地想掙脫下來,但又不敢亂動。
“滕總,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別動!”騰非輕喝。
肖筱聞聲愣住,只得攬住男人的脖子,一動不敢動。
認識十多年,從校園到創(chuàng)業(yè),他們算得上是彼此最熟悉的人。
這些年,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他們互相照顧,親密無間又恪守禮節(jié)。
今天已經(jīng)算得上是兩人之間最親密的接觸了。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縈繞,男人那張臉近在咫尺,威嚴又冷峻。
肖筱的心仿佛纏著一團密密麻麻的線,混亂得理不清頭緒。
“肖筱!”一聲急促的輕呼。
“老婆!”緊接著又是一聲急切的呼聲。
只見征嶸從月洞門外沖了過來。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一臉的焦急,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你受傷了!”
征嶸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從騰非手里接過了肖筱,急切地問:“傷得重不重?”
“你先抱她上去!”
一旁的騰非先是一愣,而后輕聲提醒。
征嶸剛剛注意力全部都在肖筱身上,這才看到一旁的騰非。
他朝騰非點了點頭,輕聲道謝。
“請問您是?”
“我是肖筱的朋友,我們先上去吧!”
征嶸抱著肖筱走在前面,騰非拿著輪椅緊跟在后面。
好在肖筱很輕,征嶸抱起來并不吃力,三人沿著樓梯繞了幾圈來到肖筱的宿舍門前。
肖筱扶著征嶸的胳膊單腳站在門口,等著一旁的征嶸拿出鑰匙開門。
“滕總,謝謝您!”
肖筱站在征嶸身側(cè),輕聲道謝。
騰非的眼神從兩人的身上掃過,最后停在肖筱身上。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轉(zhuǎn)而又叮囑征嶸:“征老師,肖筱手臂上的傷口比較大,這幾天千萬不能碰水。膝蓋輕微骨裂,盡量不要有太多活動?!?/p>
“待會護士來,你跟著學學怎么換藥!過兩天我來接她復診!”
“放心吧!我自己是醫(yī)生!”肖筱笑著回道。
騰非看了肖筱一眼,默默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下樓去了。
肖筱看著騰非的背影一轉(zhuǎn)角不見了,接著是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由上而下,由近及遠。
直到他的背影沿著前院的石板路,出了月洞門看不見了,肖筱才收回眼神。
“進屋去吧!”
征嶸站在肖筱身邊,輕聲提醒。
肖筱轉(zhuǎn)身剛準備單腳跳著往前走,又被身旁的征嶸一把抱了起來。
突然的失重,肖筱下意識地攬住了征嶸的脖子。
相同的姿勢,近在咫尺的一張臉,換了一個人。
與騰非的冷峻不同,征嶸陽光帥氣,年輕得不像話。
征嶸的懷抱也不似騰非的那般寬厚、從容,肖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些惴惴與小心。
但此刻,肖筱的心里卻異常的踏實,心安理得。
她和征嶸是領(lǐng)過結(jié)婚證的夫妻,這個懷抱是專屬于她的。
不同于剛剛在騰非的懷里,她慌亂、緊張和不安,仿佛偷了誰的東西般惶恐無措。
“疼嗎?”
征嶸看著肖筱,輕聲問,眼里竟含著滟滟的水光。
“還好!”
“你不能有事!”征嶸蹙眉:“我剛剛才有了老婆!”
很奇怪,“老婆”這個一直聽著很別扭的稱呼,這會兒聽上去不那么突兀了。
征嶸把肖筱抱到臥室,輕輕把她放到床上。
他蹲在床邊,格外小心地輕撫著肖筱受傷的右臂。
“你是不是練過格斗?”征嶸問。
“嗯?”
“我看了視頻,你閃避的角度很專業(yè),包括最后那一下,在力量、身高懸殊那么大的情況下,你的反應堪稱經(jīng)典!”
征嶸貼近了肖筱的臉,帶著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格外鄭重地打量著她。
“如果換成普通人,今天就不可能是這樣的結(jié)果!”
的確,要不是軍官學校畢業(yè)的肖筱,上學時軍事訓練的底子還在。
就今天那個男人近乎瘋狂的攻擊,不會只是傷了胳膊這么簡單。
居然被征嶸看穿了。
肖筱歪頭笑道:“姐姐可是練過的,你怕不怕?”
卻不想,征嶸竟趁她不注意俯身在她額頭輕輕地啄了一下。
“怕死了!我去給你做飯!”
征嶸親完就跑,根本不給肖筱反擊的機會。
留下肖筱一個人躺在床上,瞪著一雙大眼睛發(fā)呆。
好半天才喊了句:“你……你……乘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