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主任，ICU那邊有人搶尸體！”

一個小護士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什么？搶尸體？”

“許多人！都快打起來了！”

小護士也說不清楚，肖筱只得邊跑邊給負責ICU的顧主任打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顧主任那頭很吵。

“是上次中山橋事件的重傷患者?！?/p>

“右肺壞死？”

肖筱記得那個才36歲的男人。

“送來的時候右肺被鋼筋貫穿。經(jīng)過十多天治療，左肺算是勉強保住了，但病人反復感染，一直沒有脫離危險期。今天早上突然心律失常，最后還是沒有搶救過來！”

肖筱心里一沉。

加上這個人，這次中山橋施工事故已經(jīng)死了3個人，定級就不屬于一般事故了。

“那搶尸體是怎么回事？”

“這個是市急救中心送過來需要特殊照看的病人，尸體后續(xù)是要交給警方來處理的，但死者家屬不同意，非要強行拉走，現(xiàn)在正在外面鬧呢！”

“嗯，我知道了！”

肖筱了解完情況后就掛了電話。

等她跑到ICU門口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一片混亂。

一堆人擠在走廊里，大聲喧嘩吵嚷著，ICU進出的通道已經(jīng)被堵住了。

幾個醫(yī)生護士正面紅耳赤地跟眾人解釋著，努力維持著秩序。

“尸體在哪兒？”肖筱輕聲問一個小護士。

“肖主任！”

小護士一看到肖筱，急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尸體還在病房里，現(xiàn)在不敢推出來，他們?nèi)级略谶@里！”

“你們憑什么扣住尸體？”

人群中有人沖著ICU門口的幾個醫(yī)生喊。

“把尸體拉到工程公司門口！讓他們給個說法！”一個中年人嚷著！

“要鬧你們?nèi)ヴ[，就放過我們家友良吧！”

說這話的是一個滿臉哀容的中年女人，看樣子是死者家屬。

女人一只腿有殘疾，身上穿著一件洗的發(fā)白的長袖T恤。頭發(fā)凌亂，眼睛哭得紅腫，身邊還跟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被嚇壞了，雙臂緊緊抱著母親，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眾人。

“嫂子，你想啥呢？你能讓大哥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沒了？”

一個穿著半舊迷彩外套的中年男人嗓門很大。一嗓子把女人身邊瑟縮著的那個小女孩給嚇哭了。

迷彩男人被孩子怎么哄都哄不住的哭聲吵得心煩，抬起胳膊嚇唬女孩。

“嚎喪呢？嚎什么嚎！”

小女孩被嚇得往后一縮，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肖筱見狀趕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孩子。

“我只想把友良接回老家，早日下葬，入土為安。”

女人再次抽泣起來。

“這次事故已經(jīng)立案了，尸體要交給警方處理，你們不能擅自接走。”

顧主任滿頭大汗，還在不厭其煩地耐心解釋。

“你們讓一讓，讓我們把尸體先送到太平間！”

ICU的門打開，平車推著蓋了白布的死者出來了。

這群人一下子就圍了上去。

中年女人腿腳不便，只能用手臂撐著地，拖著那條殘腿往平車旁邊挪。

人群呼啦一下圍過來，平車的去路被擋住了。

死者臉上的白布不知道被誰掀開，急癥病亡的遺容一下子暴露出來。

現(xiàn)場立即失控，幾個保安也已經(jīng)趕到樓上，正快步往這邊跑來。

十多個圍在平車變的人擠擠搡搡，跟車的兩個護士不知道被誰推得摔倒在地上。

裝著尸體的平車一下子失去控制，在無序的人流中向一邊滑去。

肖筱眼見著那平車不知道被誰又撞了一下，有了很大的加速度，正徑直向躲在墻角的小女孩沖過去。

肖筱幾步跑過去，一把護住了小女孩，另一只手想去擋朝她們沖過來的平車。

但看到平車上那位死者黑紫的遺容，她馬上收回了手，擋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肖筱雙手抱著孩子，一時無處可躲，只能轉(zhuǎn)身用自己的后背來抵抗沖過來的平車。

預想中的撞擊并沒有到來。

一個黑影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正好擋在了平車和肖筱之間。

肖筱扭頭去看。

“是你？”

男人被撞得猛烈搖晃了一下，臉上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肖筱震驚不已，這人居然是鄧浩先！

他怎么不分場合，又來攪事！

肖筱這會兒哪里有空跟他掰扯。

鄧浩先蹙眉瞥她一眼，轉(zhuǎn)身將白布重新蓋到尸體臉上。

跟著他的兩個保鏢將平車送到護士手中。

護士與醫(yī)院的兩個保安一起，推著平車往太平間的方向走。

“不能走，尸體不能讓他們帶走！”

那個迷彩男子突然反應過來，大喊了一聲。

旋即，二十多個人再次騷動起來，又要去奪那平車。

“你們誰要賠償？”

鄧浩先冷冷甩出了一句。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這幫人此行的目的就沖著事故單位賠償款來得。

男人這句話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向了他。

“你是誰？”

有人借著人群的掩護，喊了一聲。

鄧浩先聞言灰眸微凜，看向那個多嘴的男人。

他不答反問：“你是誰？”

那語調(diào)緩慢冰冷，陰沉得怕人。

人群中那個喊話的中年男人一愣。

他身邊站著的幾個人，全都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中年男人就這樣突兀的暴露在鄧浩先的面前。

鄧浩先氣場攝人，整個人亦正亦邪，一旦被他盯住，就像被嗜血的猛獸鎖定了一般。

中年男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兩頰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個不停。

“說你呢？你誰？是死者什么人？”鄧浩先語氣不耐。

“我……”

中年男人股如篩糠，但又不敢不答。

“我是青頭鎮(zhèn)勝利村王家屯的王小二，我……我不是死者什么人，我跟他是一個工地的。”

鄧浩先早已不耐煩的閉上了眼睛。

等那男人結結巴巴說完，他灰眸猛然一瞪。低喝了一句：“那還不滾？”

中年男人嚇得轉(zhuǎn)身就跑，走到一半，又停下不甘心地看向其它人，生怕自己吃了虧。

“死者家屬留下！其它人都走吧！”

男人這句話一出口，那四個魁梧的保鏢往出一站，掃視眾人。

所有人都噤了聲，陸陸續(xù)續(xù)地往外走，有幾個人不甘心，低頭竊竊私語，最后都被同伴拉走了。

剛剛還一片混亂的走廊瞬時寂靜了，只留下幾個醫(yī)護人員和那一對母女。

鄧浩先轉(zhuǎn)頭看向肖筱，淡聲問道：“肖主任，你們這里有會議室借給我用一下嗎？”

肖筱點了點頭，率先一步，帶他往這一層的醫(yī)生辦公室走去。

“你們扶她過來！”

鄧浩先指了指坐在地上的殘疾女人，吩咐他的兩個保鏢。

自己則邁開大長腿，跟在肖筱后面。

鄧浩先的腳步不緊不慢，但跟的卻很緊。

肖筱眼角的余光始終能看到他。

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加快了些。

鄧浩這次先不是來找肖筱的，是她想多了。

從剛剛那架勢看，這個鄧浩先與中山橋事件脫不了干系！

難道他是官方的？

不對，看這行事作風不像！

那就是工程施工方的？

這個倒有可能！

肖筱把他們帶到了一間會議室。

這個會議室是ICU的同事平時案例討論的時候用的，里面有很多的影音設備和病歷文件。

肖筱打開燈，把桌子上的器材和幾個文件夾收起來。

又囑咐一個小護士送進來幾瓶水。

“肖主任要是沒什么事，也坐著吧！”

什么叫“沒什么事”？

作為醫(yī)院方，我難道不應該參加嗎？

肖筱腹誹，冰冷的眼神剜了鄧浩先一眼。

但這會兒也不好跟他計較，便自己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死者家屬也到了。

中年女人在護士的攙扶下坐到一張椅子上，小女孩怯生生地坐在媽媽身邊。

她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沒有了，只是被眼前的一切驚嚇到。

肖筱看向她的時候，眼里滿是哀憐，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鄧浩先被她眸底的那抹情緒吸引著，也看向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見首位上坐著的男人看自己，嚇得把頭埋進了母親的懷里。

所有無關的人都退出去了，會議室的門被輕輕關上。

屋子里只留下母女兩人，以及鄧浩先和肖筱。

“你要多少錢？”

男人懶得廢話，直入主題。

“我不要錢，我要我男人活過來！”

女人哭訴，旋即大哭起來。

鄧浩先也不著急，任憑那女人痛哭哀嚎，直到哭累了才漸漸停下來。

“你說個數(shù)！”

鄧浩先看了眼手表，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我沒有太多時間！”

女人似乎也意識到，眼前這人耐心十分有限。

而機會也只有這么一次。

死了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生活。

女人收起了哀榮，在心底盤算了一下，說出了一個數(shù)字。

“50萬！”

說完她忐忑地看向鄧浩先。

不知道自己這要的會不會太多。

男人蹙眉，似乎對這個數(shù)字不滿意。

肖筱想開口為女人說句話，但考慮到自己院方的身份，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

“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最新數(shù)據(jù)，2024年度一次性工亡補助金標準調(diào)整為1039720元。”

沒想到鄧浩先居然喃喃說出這樣一段話，讓肖筱大感意外。

女人聞言也是一驚，旋即改口道：“那我要100萬，不對120萬，150萬，我要150萬！”

鄧浩先靠進扶手椅里，撐著一只胳膊，閉目扶額。

靜靜等著那個女人語無倫次地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