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砰得帶上,聲音巨大,男人的怒不可遏和威懾力讓空氣都變得尖銳稀薄,令人肝膽俱裂。
遲緋晚說不出什么滋味,她只覺得大腦空白,極力壓制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繃不住,渾身顫抖,眼淚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極度的委屈,還有令人窒息的壓抑和無助……
“媽咪……”
主臥室門吱呀一聲敞開細縫,外面站著的小姑娘穿著純棉的淺色條紋睡衣睡褲,光著小腳丫,大大的眼睛里盈滿了恐懼。
遲緋晚看見女兒的一剎那,收住了眼淚,她吸吸鼻子,迅速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奈奈,怎么醒了?”
小星奈大眼睛圓圓地睜著,淚珠子開始打轉(zhuǎn),下一秒,嘴巴一癟,哇得嚎啕大哭!
“爸……爸比……嗝……”她鼻尖通紅,抽噎得像是要斷氣,“爸比兇……媽咪……爸比壞!奈奈……嗝嗝……不要壞爸比!”
這是女兒第一次哭得這么兇,聲音又尖又炸,犟得像頭牛。
遲緋晚的心,痛如刀絞,她喉間酸澀,輕聲軟語地哄著星奈,哄了很久,才將孩子哄睡著。
睡著前,小星奈還捧著遲緋晚的臉,濡濕的睫毛忽閃忽閃,“媽咪,你疼不疼?”
遲緋晚搖頭,“媽咪沒受傷,媽咪不疼?!?/p>
小星奈指了指她的胸口,“那媽咪心里疼嗎?奈奈心里酸酸的,嗚嗚……好難受……”
遲緋晚一瞬間有點沒繃住,鼻尖擁堵,差些就帶出哭腔,“媽咪不難受,媽咪已經(jīng)是大人了?!?/p>
小星奈窩在母親懷里,抽抽噎噎睡著了。
遲緋晚將孩子抱回兒童房的小床上,扶墻跌坐在地,身體疲憊得仿佛被什么吸走了精氣神。
不知過了多久,遲緋晚才終于情緒穩(wěn)定,她從兜里摸出手機,給沈知凌發(fā)微信:
——【沈知凌,你鬧夠了沒有?】
夜風(fēng)喧騰,夾雜著雨絲落在沈知凌的高訂西裝外套上,黑色卡宴??吭诼愤叄瑫烖S哀戚的路燈下,男人靠著車門,粗糲長指夾著雪茄,不要命似得一根接著一根抽。
兜里手機震動,他彈了彈指間煙灰,將雪茄叼在嘴里。
掏出手機,睨了眼微信備注,黑澈眼眸劃過一絲微妙的希冀,但轉(zhuǎn)瞬,在看清內(nèi)容的片刻,就被徹骨寒意所取代。
——【沈知凌,你鬧夠了沒有?奈奈今天被你嚇壞了,一直哭到現(xiàn)在!】
他俊顏結(jié)了一層冰霜,面無表情看著這條消息下面接二連三跳出的信息。
——【我媽媽的事,我謝謝你出手相助,我曾經(jīng)真的期盼過你能不計前嫌幫幫遲家,可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幫助!不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沈知凌,你根本就不愛我了,你說婚姻不是兒戲,可你是怎么對待婚姻的?逃避,冷暴力,你除了想要控制我,可曾對我有過一絲真心?】
——【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不懂得珍惜,既然如此,那就沒有繼續(xù)溝通的必要了!】
——【明天我回老家,離婚協(xié)議我會寄給你?!?/p>
——【如果你不簽字,那只好法庭上見了!】
沈知凌面容陰鷙,雨絲夾雜著冰冷的空氣化作無數(shù)尖刀刺進肺里,他捏著手機的大掌細微輕顫著,“咔嚓”手機屏幕裂開,碎裂的渣滓扎進掌心,鮮血順著掌紋一滴滴落下。
他卻好似渾然不覺。
他深吸著氣,雪茄掉在泥潭里,迅速湮滅,尼古丁刺激著腸胃,涌來一陣翻江倒海的作嘔感,他扶著車門,情緒因為激動而開始嘔吐,胃里殘留的酒液混合著胃酸一起反流。
老秦嚇得連忙丟了雨傘,上前輕拍他后背,“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沈知凌抬起滿是血的手擦去嘴角的穢物,眼神發(fā)狠,一把推開老秦,拉開車門上了車。
“先生!您喝酒了!不能開車!”
回答他的是發(fā)動機近乎恐怖的嗡鳴聲,以及揚長而去的汽車尾氣……
遲緋晚連夜帶著女兒去軍區(qū)醫(yī)院給母親辦理轉(zhuǎn)院手續(xù),她聯(lián)系了淮城那邊的關(guān)系。
“云叔,抱歉,這么晚還打擾您,可我實在走投無路了……”
云祈年是人民醫(yī)院的院長,也是遲緋晚父母的故交。
雖然遲氏制藥企業(yè),因為藥物問題被查封,面臨牢獄之災(zāi),但云院長卻堅信夫妻倆的人品。
“晚晚,你不要有所顧慮,云叔和你爸媽幾十年的交情,不在乎外界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當(dāng)務(wù)之急,是你媽媽的身體最重要。”
“謝謝云叔。”
遲緋晚掛斷了電話,轉(zhuǎn)院需要醫(yī)院主治醫(yī)生的簽字和手續(xù),現(xiàn)在凌晨三點,醫(yī)護人員都下班了,遲緋晚只能等到明天早上。
她剛把女兒安頓下來,就接到了市交警大隊打來的電話:“喂?請問是遲緋晚女士嗎?您先生沈知凌,于今天凌晨兩點二十一分酒駕,在華通路發(fā)生車禍,麻煩您來這邊的派出所一趟?!?/p>
遲緋晚的心咯噔一頓,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凝固。
半小時后,她匆匆趕到華通路派出所。
天快亮了,走廊一地血,順著血跡望去,她看見長椅上坐著一道破碎慘烈的背影,沈知凌微仰著頭,那張英貴深邃的面容破了相,訂制白襯衫血跡斑斑。
警員正在給他做筆錄,可他神色陰沉冷漠,金尊玉貴的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遲緋晚交了罰金,又在警察的耳提面命下,簽了保證書,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沈知凌還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
遲緋晚看著他,一邊掏手機給老秦打電話,一邊道,“去醫(yī)院吧,你的傷口需要包扎一下?!?/p>
老秦一直在找沈知凌,接到遲緋晚的電話,不出十分鐘就趕過來了。
他將沈知凌扶上車,準(zhǔn)備開車時,發(fā)現(xiàn)遲緋晚沒跟過來,“太太,您上車啊?!?/p>
透過茶墨色車窗,遲緋晚看向沈知凌,男人面容陰沉,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看到他渾身是血的樣子,遲緋晚的心還是不爭氣地顫抖起來,眼眶發(fā)燙,酸澀又刺痛。
此刻的他,令她不由想起了五年前的沈知凌,那個深愛著她的沈知凌。
他在中東貧民窟為她挨打,在敘利亞戰(zhàn)場為她擋子彈,在貝卡谷地陪她深入毒梟老巢,一次又一次,他為了保護她,豁出性命。
那樣深刻炙熱,出生入死換來的感情,怎么會說消失就消失呢?
遲緋晚強迫自己把眼淚逼回去,卻終于還是不忍心地上了車,“老秦,去軍區(qū)醫(yī)院吧?!?/p>
“我要回家?!?/p>
沈知凌冷冷打斷她。
遲緋晚心口一滯,猛地生出股無名之火,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次強調(diào),“我說了!去軍區(qū)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