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時候，鎮(zhèn)南王收到了密信。

自己的兒子被蕭家算計，連面都不敢露，就怕被殺了。

他找到兩個幕僚，詢問如何處置，實則心里已經(jīng)有了想法。

蕭家之所以敢這么做，背后一定有皇上撐腰。

皇上這是看出他的野心，想要以此作為警告。

可僅僅是他兒子的一條命罷了，皇上就想讓他收心，交出兵權(quán)？

那絕無可能。

何德能看出鎮(zhèn)南王的野心不減，相反，還隱隱有了爆發(fā)的勢頭，便低眉道：“這應(yīng)該是皇上的試探，王爺要小心?！?/p>

袁飛則有些謹慎。

在他看來，當(dāng)初走貴州那一步棋就是錯的，過早地暴露了野心。

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錯失先機，不能再硬抗了。

于是他說道：“看來短時間內(nèi)，我們不能再動了?！?/p>

囂張了一輩子的鎮(zhèn)南王怎么肯罷休。

他冷笑道：“既然是試探，不如索性做成真的?！?/p>

“只要我?guī)煶鲇忻?，我倒要看看，誰是我的對手？”

何德能心想，果然如此。

袁飛大吃一驚，連忙勸道：“王爺不可?！?/p>

“這樣最多只能稱霸一方，無法揮師北上。”

何德能見袁飛不贊同，心里嘆息一聲，也跟著附和道：“王爺三思啊，到時候朝廷圍剿，咱們就很被動了。”

鎮(zhèn)南王充耳不聞，直言道：“怕什么？你們看外藩小國，還沒有云南大，照樣稱帝?！?/p>

“我武家世代鎮(zhèn)守云南，也是時候分一杯羹了?！?/p>

袁飛還想再勸，被何德能拉住了。

等鎮(zhèn)南王離開后，袁飛怒道：“你明知道王爺不可能成功的，為什么不勸？”

何德能道：“論謀略，你比我強，可論人心，你比不過我?！?/p>

“王爺擺明了要犧牲世子，這個時候你跟他說再多有用嗎？”

“你們加起來的份量，比得過世子？”

“那可是他的嫡長子！”

袁飛道：“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王爺胡來吧？”

“真要起兵就沒有回頭路了?！?/p>

何德能道：“你急什么？我們連軍師都算不上，真打起來不會跑嗎？”

“我是在想，王爺若能順利占領(lǐng)貴州，入主蜀地，未必沒有和朝廷談判的籌碼?！?/p>

袁飛蹙了蹙眉，嗤聲道：“你還做夢呢？”

何德能道：“做夢又如何？”

“你瞧瞧外面，我們知道了王爺?shù)挠媱?，還走得掉嗎？”

袁飛探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守備森嚴，便跌坐在了椅子上。

這賊船不想上也上了。

“世子真的要死嗎？”袁飛有些不忍，他最想扶持的人，是武元旭。

何德能道：“世子不死，王爺有何借口出兵？”

“我若猜得不錯，王爺已經(jīng)派殺手北上了?！?/p>

袁飛閉上眼眸，重重一嘆。

早知今日，當(dāng)初就不該回來。

跟著世子，說不定還可以搏一搏。

跟著王爺……這擺明了自尋死路。

等等。

袁飛突然睜開眼睛。

他是不可以走，但他可以傳消息出去啊。

京城王府里的馬貴是世子的親信，他應(yīng)該能聯(lián)系到世子的。

或許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袁飛想著，突然起身道：“王爺此舉甚好，我去找王爺細談?！?/p>

何德能一臉詫異地望著他。

見鬼了這不是？

……

秋天的大樹村很熱鬧。

家家戶戶忙著秋收，隔三差五就請武元旭去幫忙，有時候會送他一塊臘肉，有時候是新鮮打來的肥魚。

這種不用錢就能加餐的日子，讓武元旭打從心里高興。

他本是練武之人，農(nóng)活對他來說不算辛苦。

可阿秀心疼，每晚回來必定給他捏肩捶背，夫妻倆蜜里調(diào)油，日子過得很是快樂。

然而中秋節(jié)剛過，村里趕牛車的范老頭卻出事了。

雨天路滑，牛車翻在陡坡，當(dāng)場把一個砍柴回家的樵夫給壓死了。

那樵夫是家里的壯勞力，家屬扣下牛車，還要二十兩銀子私了，否則就送范老頭去見官。

那范老頭剛過五十，因為沒有成親，家里也沒有孩子。父母又都過世了，本家還有兩個侄兒，但不愿管他。

范老頭前一晚還來找阿秀兩口子借錢，出了這樣的事，阿秀答應(yīng)借二兩。

范老頭千恩萬謝地回去。

誰知第二天送了銀子來，說借不滿二十兩，拿了也沒用。

武元旭以為他準(zhǔn)備去坐牢，還想著將來恢復(fù)身份的時候，看能不能幫他賠錢，免去牢獄之災(zāi)。

誰知當(dāng)晚，范老頭就自縊了。

武元旭被喊去幫忙的時候，都還不敢置信。

可范老頭就躺在那兒，蓋著尸體的白布并不嚴實，輕而易舉就看見脖子上的勒痕了。

武元旭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他今早還去過我家……”

村長嘆著氣道：“他昨天來找我借銀子，我答應(yīng)借他二兩，這已經(jīng)是看在他平時踏實肯干的份上了?！?/p>

“誰知道他拿著銀子放在手里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突然跟我說，他這輩子怕是還不上了?！?/p>

“我說還不上還有房子，他就突然哭了起來。”

“走的時候，把銀子放在桌上，沒帶走。我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想到的，他想一命賠一命，把祖產(chǎn)留下來……”

“這樣死了，他那兩個侄子就會來處理后事了。”

武元旭見到了范老頭的兩個侄兒，他們處理完喪事以后，一個分了房子，一個分了田地。

只有離村不遠的半塊荒地里，多一座新墳。

那塊地，早早就挖好了坑，是范老頭親自挖的。

要不是怕他死不瞑目，他那兩個侄兒還舍不得浪費那塊地呢。

武元旭回到家里，癱坐著問：“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二十兩銀子就可以讓一個人自縊。

五兩銀子就可以讓一個好姑娘嫁人。

沒有遺產(chǎn)連喪事也辦不體面。

“嗒?！蓖跣阃湓駪牙锶艘煌胫蠛玫拿?。

聲音自在如風(fēng)：“為了讓你這樣的人明白，能活著就要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

武元旭端著面，半天啞然無聲，只有眼眶微微發(f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