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邊,虞餅絲毫不知在顧家兄妹院子里發(fā)生的后續(xù),她早就找到山上最佳的觀看日出的地點,帶著兩個孩子去往上面。
這里是祠院北部的一個平草地,雜草叢生碎石遍布,在臨近懸崖斷壁的那面,還有幾棵蒼天大樹拔地而起,翠綠的枝葉非常茂盛,遮掩住半邊天。
虞餅先是找了個水池給孩子們清洗好先前搗亂報復(fù)留下的污垢,緊接著帶他們挑了塊碩大的石頭坐在了上面,靜靜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孩子們“嘰嘰喳喳”,先是討論不久前顧家兄妹的剪頭發(fā)手法,又聊到如今的等待日出。
空閑之余,知珩點擊面前的虛擬面板,不出所料看到逐漸上升的積分,甚至增加的點數(shù),開心時,又扭頭望向在認真望著遠山的姑姑,心中生出從未有過的疑問:
姑姑她……為什么會突然從壞變好呢?
從前姑姑說,是因為幡然醒悟感受到多么愛他們,可從前的壞姑姑眼中流露的惡意從來不加掩飾。
這樣的轉(zhuǎn)變,根本不像是一個人。
天空灰灰沉沉,忽而遠山輪廓透出絲光亮,似乎是黑色的幕布上被剪破了個口子,外面的流光乍亮,如溪水般逐漸流淌而出,擴延向外。
“哇——好像一朵發(fā)光的小花朵!”
知宜目不轉(zhuǎn)睛,緊緊盯著眼前的景觀,她深吸口氣發(fā)出感嘆,根本不敢走神,生怕錯過了變化。
醫(yī)仙和小徒弟同感,她盯著這乍破天光的美景,一時恍神,難得記起了從前。
她從小醫(yī)術(shù)資質(zhì)優(yōu)異,在無情谷中長大生活,自然受到了谷中所有的資源優(yōu)待,故此她活得順風順水,也就對他人的算計沒了防范之心,所以才最后被算計身死。
可幼時的認真煉丹鉆研醫(yī)術(shù),除卻長大了被害死,醫(yī)仙始終認為她的人生是沒有遺憾的。
直到當下被虞餅帶來看日出,這是她兩輩子第一次看到大自然的美景。
目光中,太陽逐漸從山巔露出一角,然后漸漸上升,在空中露出全貌,周圍空氣清新流暢,配合著秋季冷冷的清風和暖絨的太陽光線,忽而人生有了別樣的體悟。
醫(yī)仙不禁有些遺憾,她從前竟從未去留心這樣美的景象。
不過如今也不晚,微微揚起唇畔,女子殘魂側(cè)眸望向坐在斷枝上晃蕩著雙腿的女妖。
對她的心理已經(jīng)從厭惡轉(zhuǎn)變?yōu)槠揭?,再到欽佩和歡喜。
到底是同一個人嗎?她轉(zhuǎn)變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先前盤旋在腦中的疑問逐漸在相處中放下,醫(yī)仙知道,她現(xiàn)在不想刨根問底這些問題了。
畢竟明面上永遠支持孩子、暗地里為孩子討回公道的女妖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她只知道,若是真的有朝一日能重塑肉身重回人世間,她真的很想認識一下虞餅。
和這女妖說說話,談?wù)勑?,吃吃魚餅酒樓中人人稱贊的美食,再同她一起看看日出,和其他自然觀景。
“姑姑以前看過嗎?”
太陽已完全從山上爬出升至上空,知珩這才戀戀不舍地轉(zhuǎn)頭,望向被太陽光臉色印成橙紅的姑姑。
他的小臉也紅撲撲的,映襯著他萬分迫切的心情。
“看過?!?/p>
虞餅回答兩字,垂眸望向旁邊的兩個小豆丁,眉眼彎彎笑起來。
“什么時候!”
“姑姑當時是和誰一起看的呢!是虞大爺和池大姨嘛!”
孩子們分別問出不同的問題,在寂靜空曠的山上回蕩,婉轉(zhuǎn)悠長。
他們從前很在乎爹爹娘親的從前故事,可在漫漫的相處中,他們也想知道姑姑的過去。
那是屬于姑姑個人的故事。
虞大爺和池大姨?
意識到知宜說的是誰,虞餅不禁大笑。
笑了很久才逐漸停下,她給出答案:“一個人,很久之前的事了哦?!?/p>
“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好玩的發(fā)生!”知宜星星眼。
姑姑一個人爬山看日出,會不會孤單害怕呢?
“為什么會想到一個人去呢?”知珩歪頭抿唇。
虞餅有時候真的覺得孩子就是《十萬個為什么》一本書,總能問出稀奇古怪的角度,要讓她將事情毫無疏漏地講一遍。
她非常耐心,選擇滿足孩子們的好奇:
“因為當時姑姑的身邊發(fā)生了非常難受悲傷的事,所以姑姑為了調(diào)整心態(tài),就一個人來爬山了,那時上山到一半下起了雨,石階非常地滑,天空也陰沉沉的,所以日出也沒有現(xiàn)在那么好看,自然就沒有有趣的事情?!?/p>
普通的一天,普通的經(jīng)過,普通的日出。
對應(yīng)她上輩子平凡的人生。
“哦——”兩個孩子拖長音,耷拉下臉。
每當這時,虞餅總覺得他們像被觸摸后奄巴的含羞草,很是可愛。
她失笑:“你們是覺得很沒意思,所以失望嗎?”
“有一點,但是不是對姑姑你失望,”知珩抬頭,認真回答,“只是我就得姑姑這么厲害,每一天都應(yīng)該是精彩刺激的?!?/p>
昨天打壞蛋,今天打兇手,明天收拾小人。
聽到哥哥的話,知宜也連連點頭,她小嘴嘟起:“姑姑,你可是——嬰雄!”
又被兩個孩子的描述逗笑,虞餅蹲下身子,用力揉揉他們的頭,她眸光溫潤,遠山邊橙光的陽光照射而來,將她整個臉龐映襯地分外閃亮:
“可是珩珩宜宜,就算是大陸上最最有名的大英雄,可不能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中的。”
“人生又起又落,浮浮沉沉,還有如同海面波瀾無聲的平靜,人的記憶中或許會一直記得高光時刻,可往往最令人動容的是,一個最為平常的每一天,某一個時刻?!?/p>
“就比如姑姑第一次在下雨的時候爬山,姑姑想了很久,要不要去嘗試自己曾經(jīng)最討厭覺得沒用的事,要不要冒著雨天前行做著無用功,或是半途而廢回家洗洗睡覺,但姑姑還是走完了全程?!?/p>
“在登頂看到烏云密布的那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可姑姑會記得葉子上落下躲雨的蝴蝶,記得烏云和記山醞釀而生的雨景,以及望見天下景色那刻的釋然。”
虞餅說了很久,說的很慢,她不指望孩子們能夠聽懂,只是將自己的體悟盡可能地告知。
珍惜當下平凡的每一天,就是最大的意義不凡。
“好好好,你這個女娃說得不錯,你是哪一派系的?”
忽而,遠處的石階上走來了個拄著拐杖的老人,他摸摸胡子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