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guān)系

這是真沒關(guān)系，還是騙他的說辭而已？

林納言心中思量，可抬頭后看到眼前的女子神情不似作假，還是莫名地相信了。

只是……

既然不是他想得那種關(guān)系，那為何她同中宮的秋分管事這般熟悉？

但現(xiàn)在顯然不適合再詢問問題了。

林納言作罷，又叮囑了些有關(guān)魔族的事宜后，準(zhǔn)備就此休息。

“……對了，”虞餅后知后覺，她扭頭詢問：“魔族的事情你準(zhǔn)備如何處理？”

總不能一個人壓著什么都不說，將事情憋在心里吧？

林納言回望她，四目相對：“我準(zhǔn)備在回去后，上報萬菱中宮。”

即便上君那些人大概率知道了情況，他也不得不走這一趟，說不定還能拿到些其他情報。

“好吧?！?/p>

虞餅洗洗睡覺，一夜無夢。

她并未對明日的城主府定親布置有任何期待，沒有什么粉紅色泡泡，這于她而言只是個冰冷的互換交易，若說真的帶絲感情，那便是對可憐輪椅少爺?shù)囊粊G丟同情。

隔日一早，虞餅和林納言二人很早就到了城主府中。

莫年早已在院子門口等待他們，只是沒有想到還有個意外的東西。

他上下打量女子手中牽著的老驢，挑眉笑了聲：“你什么意思？帶個無關(guān)人員來就罷了，還牽頭驢？”

林納言聽出對方口中的“無關(guān)人員”就是他自己，瞥過眼冷哼了聲，看在這人是個病號子的分上，才沒有動手。

“你不是說提早過來，先領(lǐng)地，再成親么？”

虞餅抬頭，望向剛剛從天邊探出絲光亮的太陽，瞇起雙眼。

“那這和驢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要牽著驢去那塊地里，有什么問題嗎？”

這本就是二人昨日說過事宜中的其中一點，因為先前莫年的出爾反爾，虞餅需要先拿到海礫石，這樣等最后一日成婚結(jié)束，她直接帶著林納言和驢用傳送符回到萬菱。

非常簡便又迅捷的伐子。

“好?！?/p>

莫年沒有再多問，他也按照約定，將二人帶入田地，遣散完周圍的看守侍衛(wèi)后，坐在最邊上看著面前的身形越來越遠(yuǎn)。

“少爺，需要先帶您回去嗎？昨日大雪，今早上才剛停，外面天氣寒涼，實在是對你的身體不好?！?/p>

管事在他旁邊俯身問詢，眉眼中全是關(guān)心。

“不會，就這么會時間，還是撐得住的?！蹦険沃^靠在一側(cè)，將外袍裹得更緊，神色不以為意。

“可是少爺……”管事還想再勸勸，可被對方忽而投來的眼神鎮(zhèn)住。

“我是少爺還是你是？”

雖是漫不經(jīng)心的反問，但不耐和煩躁很快顯現(xiàn)。

管事陷入沉默，終是不再開口了，他雙手插在袖子內(nèi)向后退步，默默站立。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從小乖巧懂事的少爺逐漸變得越來越不耐煩和不對勁，對于城主和夫人的好視而不見，總是堅持自己的一套想法。

這次的比試招親也算得上是強(qiáng)硬逼迫的，畢竟少爺不近女色，從小就只對書籍感感興趣了。

只是現(xiàn)在……是不是還有了其他在意的人和事？

——

虞餅思索著腦中對原本小說內(nèi)的描寫情況，蹲下身子開始在地上刨起泥土來。

地上昨夜融化的積雪在上層逐漸凝固成層薄冰，用靈力將冰面打薄后掏出泥土來，涂抹在驢的頭旁，先讓它聞清楚并熟悉泥土的味道。

再貼上“尋味符”，讓老驢帶他們?nèi)ふ蚁嗨频哪嗤痢?/p>

畢竟根據(jù)小說記錄，底層巖漿旁會有一樣的土生長著干草物植，在人類修士或者妖族會因為周圍彌漫的靈氣失去對地底地形的判斷，但老驢不會。

旁邊的林納言就看著女子牽著老驢開始刨地，從一開始就困惑的舉動，到望見老驢開始牽引位置后，終于理解了原因。

“你怎么知道？”

地底巖漿本就難以發(fā)覺，就算是有現(xiàn)成的巖漿地形，也會被各個火系派的宗門或是修士大佬霸占，根本不會讓其他修士靠近。

而每處巖漿地形旁的草植都會不一樣，虞餅怎么知道這處旁邊的洞窟草植是和驢有關(guān)？

這也太不相關(guān)……

除非，對方早就來到過這里。

“其實我是地理學(xué)家，我通過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判斷出來的?！?/p>

虞餅總能給出莫名其妙聽不太懂的答案。

林納言走在地下洞窟中深入幾百米，望向?qū)Ψ綘恐象H笑著轉(zhuǎn)身，隨即也在儲物袋中拿出工具鐵鑿，開始觀察附近的石壁上，有無海礫石。

靠近巖漿的溫度很高，如果不是火靈根修士，必須用靈力護(hù)體達(dá)到保護(hù)皮膚的作用。

只要找對了地方，海礫石并不難找，敲了好多塊放入儲物袋后，二人就牽著驢上去了。

苦了這頭老驢一瘸一拐，最后還差點被巖漿燒了下屁股。

雖然結(jié)局很順利美好，但過程十分曲折。

拿了海礫石后跟隨莫年回到了城主府，準(zhǔn)備定親成婚的各個事宜。

大早上天空朦朦朧朧，如今回到院子中，才剛出現(xiàn)了絲光亮，透過云霧灑在地面和人身上，配合著霧氣有種不真實感。

林納言望著二人一前一后踏入屋中的背影，本能地想開口叫住，但還是忍住了。

虞餅被侍女拖著下去換新娘紅裙，她被拖到銅鏡前，望著鏡子中的人濃妝淡抹，開始梳理妝發(fā)，而莫年就坐在旁邊的輪椅上，靜靜地看著她。

虞餅被看出了身雞皮疙瘩，正要問這人能不能先走，但病弱青年剛好開口。

“去換個簪子，這支不適合她。”

少爺發(fā)話，侍女也沒有否認(rèn)的權(quán)力，低頭應(yīng)聲后，緩緩抬步出門去換發(fā)飾了。

“你就沒有同你父母說過，我只是陪你演一出戲就走？”

鏡子前的女子白皙的皮膚配上飽滿的紅唇，配上柳眉彎眼，在側(cè)過頭時，頭上的金色步搖隨之搖晃，使得她的五官若隱若現(xiàn)，仿佛連人聲都變得模糊起來，遙不可及。

是種出塵的漂亮。

“沒有。”

莫年滿眼欣賞，回答的理所當(dāng)然。

“為什么？”

金色步搖又是一晃。

但這次，青年靜靜坐在窗邊，而外處偶有小雪飄零過來，他沒有再回答問題了。

下刻拿了新簪子的侍女遲遲趕來，二人也沒有再說話討論的時間。

虞餅上輩子母單二十年，這輩子也過得兢兢業(yè)業(yè)十分刺激，但在紅蓋頭蓋在腦門上的剎那，她還是產(chǎn)生了瞬間的不適，倒不是因為緊張窘迫等情緒，而是視線被遮住的無措。

燭火幽幽，天色乍亮后也逐漸沉下，人走茶涼，直到侍女到來牽起她的手，將她從后院領(lǐng)到前堂走過小道時，她幾乎已經(jīng)分不清是何時間了。

“夫人，這次你們成婚沒有請其他賓客，是因為少爺說不想辦大，您心里不用介意，少爺說了，等他日后身體好轉(zhuǎn)，再補(bǔ)給您一場大婚?！?/p>

似乎是一路上周圍安靜地太過詭異，侍女擔(dān)心虞餅心情不好，連忙開口安慰。

只是不知這話中內(nèi)容是真是假。

虞餅點頭表示知曉。

畢竟用招親錢財換來的沖喜兒媳婦，說出去定然是不好聽的，招親熱熱鬧鬧，成婚倒安安靜靜。

被領(lǐng)入堂內(nèi)后，她的手被牽到了旁邊人的手上。

低頭望向腳邊，明顯能看到木制輪椅，虞餅定下心，明白等等走個流程很快就可以結(jié)束了。

卻沒有想到，在主持念完詞后，所謂的三拜高堂并沒有發(fā)生，原本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站起來，忽而抬手緩慢地將虞餅頭上的紅蓋頭掀起。

“阿年，這不合禮數(shù)……”

城主夫人還想要阻攔，可手中的動作晚了一步，根本趕不上，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新娘子的臉龐露在的空氣中。

“難道隨便娶個女子生下個孩子延續(xù)你們年家的血脈就合禮數(shù)了么？”

白發(fā)青年依舊是含笑的，他手中拿著紅蓋頭隨意盤轉(zhuǎn)，話雖說得輕佻，但其中倒并未帶著輕蔑和諷刺，像是對既定事實的無可奈何。

“……”

虞餅靜靜地望著這一幕，忽而腦子中產(chǎn)生了個荒謬的念頭。

先前，對方曾經(jīng)詢問過她，能不能帶著他一起走。

可是難道被她拒絕后，對方就會安然度日，不會離開了么？

想必不會的。

無邊的大海困不住海鷗，它必將翱翔于天際重獲自由。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我們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們莫家的以后……”

城主這次一反先前寬和慈祥的態(tài)度，皺起的眉頭和不容置疑的語氣突出他的專橫。

“來人，先將新娘子和少爺帶下去關(guān)上個幾日！”

見紅火燭前的二人一個淡漠沒什么反應(yīng)，一個笑嘻嘻的無所懼怕，他便冷笑：“你從小吃府中的，住在府中，若不是我們作為父母供你吃喝，請醫(yī)師為你治病，你早已死在了從前?！?/p>

“難道是為了我嗎？難道不是你中過毒，導(dǎo)致你的子嗣多于死亡，而我是唯一活下的那個么？嘗試了萬種辦法也無所可依，只能將希望放在招親上得到個親孫子?！?/p>

青年眉目深邃，唇畔勾勒出清淡的笑意，不知是對父母的憎恨，還是對自己的憐憫。

“動手！我還是先前對你太好了！”

城主一聲令下，旁邊的侍衛(wèi)就此行動沖向二人身邊。

燭火搖晃，門上貼著的“喜”倒在此刻像是催命符，給人陰森可怖的感覺，而吉桌上的畫像也全然投入在陰影內(nèi)，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吉祥圖案。

虞餅蹙眉瞥眼望旁邊一看，防備著侍衛(wèi)伸來的手。

她本不想?yún)⑴c這家族糾紛，但無奈深陷其中，不得不出手。

可就在要使用靈力的下刻，腳底忽而升起了磅礴的藍(lán)色異火！

“轟轟轟——”

虞餅怔愣間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二人的腳下竟然早已刻下了傳送法陣！

“過了今日我便自由了，”莫年望向隔著火焰和他相望的震驚二人，笑道，“爹娘既然能生出我這還算‘健全’的孩子，自然也能生出第二個，何必將希望寄托于我這病秧子呢？”

藍(lán)色的火焰熊熊燃燒，但并未波及任何灼熱的高溫傷害，反而在紅底背景下透著詭異的寒涼。

“只是，生來便殘缺且困于囚籠中的生命，真的有降生的必要么？”

青年的白發(fā)在此刻散亂下來，隨著火焰搖擺飄蕩，他笑得恣意癲狂。

耳內(nèi)尖叫四起，除卻仆人侍從的驚呼，還有城主及其夫人的挽留和斥責(zé)，雜亂的聲音中，莫年正忍不住咳嗽，卻發(fā)現(xiàn)耳邊似被什么裹挾，火焰的灼燒焦味也消失。

是平靜安和的白蓮花香味。

轉(zhuǎn)過頭去，身穿紅裙新娘子服飾的女子側(cè)過來，靜靜地和他對視。

沒有反駁所謂拋棄的養(yǎng)育之恩，他摸索著從那眼神中看到了肯定。

莫年笑了，在法陣消失前，湊過來，將手中的紅蓋頭遞到了女子手中：

“這個蓋頭，還是等未來你丈夫來給你掀吧，”他撐著脖頸虛弱一笑，分明孱弱又病態(tài)，卻讓人莫名覺得邪氣，“女子第一次成婚的儀式，怎么能從場逢場作戲開始呢？”

虞餅的心跳恍然加速跳動了下。

她頓了片刻：“這陣法會傳送到哪里？”

“我會去到我老師那里，開始和他一起走向世界的四面八方，至于你，雁城的一角吧?！?/p>

莫年若有所思，回答。

二人的身形已然在陣法上產(chǎn)生透明消逝。

最后消失前，青年忽而一頓，扭頭望來：“不過我以后不叫這名字了，嗯，等再次相遇，你就叫我……”

“年初雪吧?！?/p>

年初雪？

等虞餅再次回神，她已經(jīng)喘著氣出現(xiàn)在了雁城不知名街道的一個小角落，環(huán)顧四周后，除了天空中降下的雪花，再無痕跡。

只是……

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熟悉？

虞餅忽而釋然一笑，全都記起來了。

在書中，后期醫(yī)仙恢復(fù)肉身復(fù)活后成為了知宜的師尊，而后大陸便橫空出世了個天才符師，加入了主角團(tuán)隊，而這位符師，全名便是年初雪。

看來，就算沒有她的插手，對方也會逃離囚籠，沖向自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