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筆墨鋪子里的大掌柜范文書預(yù)感自己要時來運轉(zhuǎn)了。
當(dāng)初他原本已經(jīng)做到了積芬閣的二掌柜,誰不夸他一聲前程遠(yuǎn)大。誰知道晴天霹靂,竇家三老爺卻突然指派他去幫著竇家四小姐打理一間小小的筆墨鋪子。
知道這是竇三老爺看重他的,誰不在道一聲“恭喜”的同時更為他感到惋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犯了什么事,以至于看到他或是露出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或是欲言又止,讓他好生郁悶了幾年。
可現(xiàn)在,竇家四小姐嫁給了英國公府的世子,他的腰桿完全地挺了起來。
那可是英國公府??!
百年圣眷不衰的簪纓之家!
他打理的,是英國公世子夫人的產(chǎn)業(yè)!
如果他好好干,等到竇家四小姐生下嫡子,他說不定還能當(dāng)上英國公府的管事呢!
想到這些,范文書心頭發(fā)熱,對鋪子里的事就更用心了,這幾天他甚至一直盤算著要不要跟竇昭進(jìn)言,把隔壁的鋪子想辦法盤下來,除了做筆墨紙硯的生意,再添些精致小巧的文房四寶,甚至可以用各式各樣的匣子裝了,做成禮盒,給人送禮用。
所以當(dāng)他突然聽說陳曲水的馬車就停在鋪子外面的時候,不禁嚇了一大跳,忙迎了出去。
他沒有看見崔十三和田富貴。
范文書不免在心里嘀咕了幾句。
畢竟是在一個屋檐下,崔十三和田富貴在做什么生意,又是誰授意的,他雖然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什么,心里卻十分的明白。這些并不是什么正當(dāng)?shù)纳?,他不以為然,只?dāng)不知道,心里卻明白,崔十三和田富貴才是竇昭的心腹??伤膊幌胍虼司捅慌懦庠谕猓蚨鴮﹃惽幌蚝苁且笄?。
連日在京都和真定之間來回地奔波,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的陳曲水很是疲憊,他任由范文書攙扶著進(jìn)了屋:“家里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可還有些事得四小姐拿主意,我怕他們傳話傳不清楚,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p>
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吧?
范文書在心里嘟呶著。
可他打小立志做個合格的掌柜,早就決定不和崔十三同流合污,笑著說了聲“就是讓你老辛苦了”之類的話,其他的,一概不問,安頓好陳曲水,他回了自己那間簡陋的賬房。
陳曲水梳洗了一番,倚在臨窗的大炕上,一邊看書,一邊等嚴(yán)朝卿,卻看著看著,一陣倦意襲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直到小廝喊他:“陳先生,陳先生,嚴(yán)先生來了!”他這才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屋里一片漆黑。
他不由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小廝答道:“酉正剛剛過了兩刻?!?/p>
陳曲水“哦”了一聲,嘆了口氣,起身整理著衣襟。
到底是老了,這么會兒功夫就睡著了,看來他恐怕要在京都養(yǎng)老了。
不過,有竇昭,有一幫老朋友,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說不定還可以看到竇昭的孩子出生。
他笑著出了內(nèi)室。
嚴(yán)朝卿是一個人來的,穿著件青色的細(xì)布袍子,戴著黑色的安定巾,乍眼一看,像個大戶人家坐館的先生,穿著打扮十分的樸素,一副不想讓人注意的模樣。
陳曲水心里卻“咯噔”一聲。
越是這樣,越說明嚴(yán)朝卿所要說的事很嚴(yán)峻。
他不動聲色地笑著和嚴(yán)朝卿見了禮,引著他去了書房,分賓主坐下,待小廝上了茶點,吩咐小廝在外面守著:“不要讓人打擾我和嚴(yán)先生說話?!边@才端起茶盅來呷了口茶,道:“您這么急著把我叫來,到底是什么事?”
嚴(yán)朝卿警覺地左右看了看,又仔細(xì)地聽了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的響動,略一猶豫,傾身湊到了陳曲水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兩句話。
陳曲水頓時倒吸了口冷氣,眼睛瞪得如銅鈴,急道:“此事當(dāng)真?”
“我難道還會騙您不成?”嚴(yán)朝卿說著,露出一絲苦笑,“您若是不相信,大可問問夫人身邊的別氏姐妹?!?/p>
“怎么會這樣?”陳曲水搓著手,問嚴(yán)朝卿:“那雙朝賀紅的時候又是怎么一回事?”
嚴(yán)朝卿窘然道:“是世子囑咐我?guī)椭隽它c手腳?!?/p>
“您怎么這么糊涂!”陳曲水不由騰地一聲站了起來,“這種事是能做手腳的嗎?您現(xiàn)在知道厲害了?新婚之夜若是能琴瑟合鳴,以后誰還能質(zhì)疑他們之間的事?”他急得在屋里打起轉(zhuǎn)來。
若是一年、兩年竇昭還不能誕下子嗣,豈不是會被人指指點點?
現(xiàn)在要緊的是要弄清楚這到底是竇昭的意思還是宋墨的意思。
如果是竇昭的意思,也就罷了。如果是宋墨的意思……陳曲水眼里迸射著寒光。
嚴(yán)朝卿何嘗不知。
可此時他卻覺得自己比那竇娥還要冤。
“世子爺隔三岔五的就去真定看夫人,”他不由喃喃地道,“成親之前也曾偷偷地去過好幾次槐樹胡同。世子爺囑咐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世子爺和夫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哪里還來得及細(xì)想。后來兩人沒有動靜,我還以為夫人有了身孕,尋思著找個什么樣的借口糊弄過去……這才算出日子不對,夫人的飲食也沒有什么異常……既然之前已經(jīng)在一起了,現(xiàn)在成了親,反倒各自為政起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只好請了您來商量這件事……”
陳曲水勃然大怒:“你們家世子才不守規(guī)矩呢!半夜三更的爬墻,你還敢賴到我們家小姐身上去!你們家世子從來沒有屋里人,說不定是他不行,所以才想出了這么個餿主意,弄得我們家小姐現(xiàn)在里外不是人……”
嚴(yán)朝卿臉色鐵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家世子爺龍精虎猛的,前些日子還請了龍虎山的道長來把過脈,說不但內(nèi)傷全好了,就是內(nèi)家功夫也有所精進(jìn),還開玩笑地說,當(dāng)初定國公讓世子爺練習(xí)這套內(nèi)家功夫,說不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讓世子爺為宋家多添子嗣……你不要在這里胡說八道,敗壞世子爺?shù)拿?!弄不好這件事是你們家小姐的主意呢!我就一直納悶了,以你們家小姐的精明強干,手下的文韜武略,那王氏一個內(nèi)宅婦人,怎么能做出姐妹易嫁之事來……”
還不是被逼的!
要不是你們家世子,我們早就回了真定。
不知道多逍遙快活,何必管你們英國公府的這些破爛事!
這些話到了陳曲水的嘴邊,又被他給咽了下去——這樣互相的指責(zé),簡直像那市井的婦人。
嚴(yán)朝卿的話音還沒有落,已意識到自己失言。
他忙停了下來。
一時間,書房里一片沉寂。
“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半晌,陳曲水和嚴(yán)朝卿又不約而同地互相問道。
嚴(yán)朝卿道:“我想請陳先生去問問世子爺——您畢竟是夫人的人,這種話由您問比較好!”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世子爺縱然不高興,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多半也就不高興一下算了,殺傷力比較小。
陳曲水才不上當(dāng),心想著,若這件事真是小姐的主意,我這不是助紂為虐嗎?但在嚴(yán)朝卿面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透露半點口風(fēng)的。
“兩人都還年輕,又沒個正經(jīng)的長輩指點,有些事我們是要多擔(dān)待些才是?!彼朴频氐溃安贿^,世子爺是個有主見的,什么時候去見世子爺,見了世子爺怎么說,卻需要從長計議。總不能讓我就這樣跑到世子爺面前去吧?這件事我是怎么知道的?跟世子爺說這件事,夫人知道不知道?以世子爺?shù)目b密,只怕第一件事就會考慮這些,我們還是慎重些的好……”
你是想拖著先見了夫人再說吧?
可見自己關(guān)于姐妹易嫁的猜測不無道理。
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讓竇家四小姐和世子爺盡快同房,早日誕下子嗣才行。
這夫妻之間,只有有了孩子,才會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要不說怎么得商量陳先生呢?”嚴(yán)朝卿笑道,“我是關(guān)心則亂,這些事都不曾考慮。難怪常言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了……”
你不是沒有想到,你是想借著我們家小姐的名義行事!
陳曲水和嚴(yán)朝卿打著哈哈,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
而被兩人惦記著的竇昭和宋墨,此時卻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商量著明天宴請的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看這賞菊宴就開在頤志堂好了?!备]昭道,“也免得公公眼皮子淺,以為沒有了英國公府的花園,就辦不成事了?!彼f著,眉宇間露出幾分傲然之色,“我們索性就趁著這個機會闖出頤志堂的名聲算了!”
被父親輕怠竇昭的舉動激怒的宋墨好不容易才壓下心底的憤怒,聞言不禁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竇昭笑道:“我們不如刻個頤志堂的印章,以后凡是由我們出面邀請親戚朋友來家里做客,就在請?zhí)嫌谩U志堂’的印章,和英國公府區(qū)分開來。當(dāng)然,我們的宴請也必須有特色,讓人見之難忘才行。”這實際上是她前世的一個想法,只是一直沒能如愿實施,如今再提起,她越說越有興致,“比如說,我們在小花園里種了水蘿卜和小黃瓜,送給親戚朋友的時候,就在竹籃外貼上印了‘頤志堂’印章的紙箋。再比如說,養(yǎng)出株十八學(xué)士進(jìn)獻(xiàn)給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也要在花盆上印著‘頤志堂’的印章……總而言之,就是要讓人一提到‘頤志堂’,就想到這是好東西,是別家沒有的,就是別家人有的,也比不上頤志堂的精致、高雅、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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