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血室里。
宋晚夕與尤瑾坐在長椅上等叫號。
排隊的人很多,人來人往的。
宋晚夕看似沉著冷靜,但內(nèi)心相當(dāng)?shù)牟话病?/p>
尤瑾一向獨(dú)來獨(dú)往,很少把助理帶上。
今天來醫(yī)院只是抽個血而已,竟然讓他一直跟著,也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
其次就是擔(dān)心尤瑾也有地中海貧血的基因,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危險了。
喊到號時,尤瑾解開袖扣,起身去抽血。
一分鐘的操作,尤瑾壓著棉簽回來,望著宋晚夕,“還需要我做什么檢查嗎?”
宋晚夕起身,“不用了,謝謝你?!?/p>
說完,她轉(zhuǎn)身欲要離開。
尤瑾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夕夕……”
宋晚夕回頭,一言不發(fā)地望著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然而,他目光復(fù)雜,神色黯然,遲疑了片刻,才緩緩說:“我送你?!?/p>
“不用了,我坐地鐵會更快?!?/p>
尤瑾重復(fù),語氣篤定且強(qiáng)勢,不容置喙:“我送你?!?/p>
宋晚夕輕輕呼氣,不悅地蹙眉,“請你尊重他人意見好嗎?我說不需要?!?/p>
“一起走下樓,還是要我抱你?”尤瑾語氣堅定霸道,根本聽不見她的拒絕。
宋晚夕實在是無語至極。
她也不是犟驢,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跟他在醫(yī)院里發(fā)生爭執(zhí)。
“行,回藥研所?!彼瓮硐φf完,視線定格在他手上,“請放手?!?/p>
尤瑾松手,把棉簽遞給小陳,并肩宋晚夕走向扶手電梯。
兩人下了樓,來到停車場。
尤瑾拉開副駕駛的門,轉(zhuǎn)身看宋晚夕時,她已經(jīng)坐入后車廂里面,他愣了幾秒,關(guān)上門,回到駕駛位。
啟動車子時,宋晚夕緊張地看向車窗外,“陳助理呢?他不走嗎?”
尤瑾邊開車邊回答:“他還有點(diǎn)事,要在醫(yī)院……”說著,他的視線落到后視鏡里,看著宋晚夕不安的神色,改了話術(shù):“他要做體檢。”
宋晚夕沒有應(yīng)聲,靠到椅背上,側(cè)頭看著窗外的景色。
尤瑾開車的速度很平穩(wěn),“夕夕,把安全帶系上。”
宋晚夕一怔,心里有些疑惑,他事真多。
但交通法本身就規(guī)定后座也同樣需要系安全帶的,應(yīng)該是怕被扣分吧。
宋晚夕系好安全帶,閉目養(yǎng)神。
一路上,兩人也沒有任何交流。
回到研究所大門前,宋晚夕從車窗看到她母親和幾個不太熟悉的親戚。
她前天沒有去相親,應(yīng)該是激怒她母親,現(xiàn)在來捉她吧?
因為上次她母親在研究所鬧過一次,如今已經(jīng)是黑名單上的人了,只能在大門外面守株待兔。
車輛停下,尤瑾望著宋母和幾個婦女,回頭問宋晚夕:“是不是遇到什么問題了?”
宋晚夕沒回答他這個問題,說:“掉頭吧,回公寓。”
尤瑾眸色一沉,“問題不解決,你躲多久?”
宋晚夕心里沉甸甸的。
是啊,她能躲多久?
尤瑾解開安全帶下車,宋母看見他時,帶著親戚走過來,靠近不透明的車窗玻璃,用手擋著光往里面看。
“尤瑾?晚夕是不是在你車?yán)??”宋母雙手叉腰,語氣極其沖。
一名婦女跑到車頭,透過玻璃看到了宋晚夕,喊了起來,“你女兒就在車?yán)锩??!?/p>
宋母拉住門把,扯了幾下,“宋晚夕你出來?!?/p>
尤瑾握住宋母的手臂,把她甩開,擋在車門前,“有什么事,跟我說?!?/p>
宋母怒氣沖沖,雙手叉腰,仗著幾個親戚為她撐腰,氣勢凌人:“你們已經(jīng)離婚,宋晚夕的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尤瑾從容不迫地說:“不說,那我就把她帶走了?!?/p>
“你敢?!彼文傅秃?。
其中一個親戚語重心長地沖著車廂的宋晚夕喊道:“晚夕啊,你媽都是為了你好啊,這女人二婚本來就難嫁,你再過兩年就三十了,倒是就會掉價,聽你媽的話,先跟對方接觸看看,不喜歡再找唄,又不是逼著你立刻結(jié)婚。”
尤瑾臉色驟沉,眼底的冷光逐漸凝固。
“宋晚夕,你下車?!彼文概稹?/p>
尤瑾隱忍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一字一句道:“她不是商品,別把她的婚姻當(dāng)籌碼賺錢,你想要多少,我給你?!?/p>
親戚罵道,“有錢了不起嗎?我們是為了幫晚夕找個好男人,好歸宿,后半輩子有個依靠,不是為了賺錢?!?/p>
尤瑾冷冷勾唇,嗤之以鼻:“想要多少,直接說,我現(xiàn)在立刻轉(zhuǎn)過去給你。”
親戚不悅:“你……”
宋母連忙拉住親戚,態(tài)度溫和下來,對待錢的嘴臉是格外的諂媚,“如果看上了,人家打算給100萬彩禮錢的……如果你愿意給,那我也……”
宋母的話還沒說完,宋晚夕推開車門下來,走到尤瑾身邊,壓住他在轉(zhuǎn)賬的手機(jī),“我的事不用你管。”
尤瑾輕輕呼氣,眼底盡是無奈,“夕夕,我是在幫你?!?/p>
“我們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不用你幫,我也不想欠你人情。”宋晚夕一字一句,堅定強(qiáng)硬,不容分說:“她是我媽,我比你更了解她的為人,她即使拿了你的錢,消停一段時間后,還是會逼著我嫁人的。”
尤瑾不語,眼底盡是心疼她的光芒,保護(hù)欲泛濫成災(zāi),卻滿是被拒絕后的無奈。
宋母聽到宋晚夕的話,很是不爽,沖到宋晚夕身邊,拉住她的手臂狠狠一拽,“我都怎么你了?”
宋晚夕被拽得轉(zhuǎn)身,踉蹌一步,尤瑾急忙勾住她的腰,把她帶入懷里,緊張地?fù)е兆∈謾C(jī)指著宋母,冷厲警告,“你離她遠(yuǎn)點(diǎn)?!?/p>
他危險且冷冽的氣場嚇得所有人都僵住了,緊張地吞吞口水,不敢再靠近半步。
宋晚夕跌入他溫暖的懷抱里,有那么一瞬間的恍然,安全感到達(dá)了頂峰,心也莫名地安穩(wěn)下來。
可她知道,這種安全感不全是屬于她的。
她確實想要一個依靠,想有人給她撐起一片天,讓她無憂無慮,無所畏懼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這個男人不是尤瑾。
尤瑾的手還需要為別的女人撐著一片天,還需要去保護(hù)別的女人呢。
宋晚夕從尤瑾懷里出來,后退一步,淡漠的語氣說:“我的事不用你管?!?/p>
尤瑾眼底閃過一抹失落,凝望著她。
宋晚夕走到宋母面前,語氣極其清冷淡漠:“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把他約到這里來?!?/p>
尤瑾的臉色愈發(fā)難看,拳頭緊握著。
宋母驚喜:“這里?”
宋晚夕指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咖啡糖,“我只會在哪里等一個小時?!?/p>
放下話,她走向咖啡廳。
宋母喜笑顏開,激動地掏出手機(jī)聯(lián)系對方。
尤瑾雙手叉腰深呼吸,再深呼吸,臉色暗沉,胸膛起伏,仿佛被氣得不輕,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宋晚夕沒走多遠(yuǎn),尤瑾大步?jīng)_上去,拉住宋晚夕的手臂,來到她面前,“你不要勉強(qiáng)自己,你不想相親就讓我?guī)湍?,你不需要還我人情和錢?!?/p>
“我確實不想相親?!彼瓮硐λ﹂_他的手,“但這種小事,我完全可以自己解決,不需要你幫忙?!?/p>
“你怎么解決?”尤瑾凝望她俏麗絕色的容顏,“這世上就沒有幾個單身男人能抗拒得了你這種美色?!?/p>
宋晚夕心累不已,“尤瑾,我再說一遍,我們已經(jīng)離婚,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陌生人,請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p>
尤瑾僵著一動不動,仿佛被她的話再次傷得體無完膚,眼底溢滿悲涼和無奈,勾起苦澀的冷笑,拳頭握得指骨泛白。
宋晚夕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繼續(xù)走向咖啡廳。
她坐在窗邊,掃碼點(diǎn)了一杯椰奶咖啡。
幾分鐘后,服務(wù)員端來一杯熱牛奶,放到她面前。
宋晚夕疑惑,“你好,我點(diǎn)的是咖啡,這不是我的?!?/p>
服務(wù)員指著旁邊桌的男人,“你男朋友給你換的?!?/p>
宋晚夕側(cè)頭看去,發(fā)現(xiàn)尤瑾也跟來了,就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上。
宋晚夕把牛奶推回去,“我不認(rèn)識他,麻煩你給我換回椰奶咖啡,要冰的?!?/p>
“抱歉?!狈?wù)員頷首道歉,端著牛奶離開。
幾分鐘后,送來一杯冰咖啡。
她喝著冰咖啡,拿出手機(jī)看著工作的研究數(shù)據(jù),靜靜等待著。
半小時后。
宋母喜笑顏開地帶著一個男人來了。
男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發(fā)胖,頭發(fā)稀疏,也顯老。
“這就是我女兒宋晚夕?!彼文父裢鉄崆椋涯腥擞剿瓮硐γ媲?。
男人滿臉笑容,眼底溢滿驚艷之色,目光灼灼。
宋晚夕格外平靜地與男人對視,伸手做出請坐的姿勢。
男人在美色面前,顯得緊張笨拙,連忙坐下,伸出手:“你好,宋小姐,我叫程康岳?!?/p>
宋母也坐了下來,笑容愈發(fā)燦爛,“程總,對我女兒的第一印象還滿意嗎?”
程康岳點(diǎn)點(diǎn)頭,“很滿意,宋小姐天姿國色,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了,能認(rèn)識宋小姐是我程某的榮幸?!?/p>
“那……”宋母還想插話,被宋晚夕打斷。
“媽,能跟程先生單獨(dú)聊聊天嗎?”
宋母擠著微笑面對程康岳,靠到宋晚夕耳邊,咬著牙小聲嘀咕,“你別給我耍手段,我還不知道你嗎?”
坐在斜后方的尤瑾,幾乎要把咖啡杯都握碎那般,怒意籠罩,醋意沸騰。
宋晚夕深呼吸一口氣,毫不忌諱地問:“程先生介不介意我有?。俊?/p>
此話一出,程康岳懵了,宋母也慌了,聲音高了幾分貝,“宋晚夕,你身體一向好的很,別想搞這種小動作,好好跟程總相親,你若是再這樣鬧,我就給你好看?!?/p>
宋晚夕對她母親的話充耳不聞,從背包里掏出一張早已準(zhǔn)備好的病例單遞給程康岳。
宋母緊張地看著病例單,程康岳拿著單子看著,手在發(fā)抖,氣得臉都黑了。
猛地站起來,單子甩到宋晚夕面前,怒罵:“我就說嘛,長得這么年輕漂亮,怎么就被離婚了,還能跟我相親呢,原來是艾滋病患者,我艸,浪費(fèi)老子的時間?!?/p>
男人憤怒離開。
宋母撿起報告單看著,氣得臉色鐵青,追著男人,一直挽回:“程總,你別相信,我女兒從小到大就是一個很保守的女人,潔身自愛,絕對不會得艾滋病的,她肯定是不想嫁人,才想出這種損招來,你相信我……”
程康岳嗤之以鼻,“老子命就一條,還不想死。更何況她寧愿自毀名聲都要拒絕我,我娶她干嘛?娶回家等著被她綠嗎?”
宋母眼巴巴看著男人離開毫無辦法,怒氣沖沖地走向宋晚夕。
宋晚夕離開餐桌,準(zhǔn)備要走時,只見她母親冒著熊熊烈火,氣勢洶洶地沖她走來。
靠近后,咬著牙,舉起巴掌,在她甩下去的一瞬,尤瑾沖來,擋在宋晚夕面前,一把握住宋母的手腕。
宋母痛得一頓,兇狠的目光也瞬間軟了幾分。
尤瑾甩掉她的手。
宋母氣得雙手叉腰,瞬間擠出眼淚,驟變受害者的模樣,“宋晚夕啊!宋晚夕,我哪里對不起你了?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供你讀書,供你上大學(xué),連我兒子的前途都?xì)Я耍涯闩囵B(yǎng)出來,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你……你竟然偽造這么可怕的病例單,你永遠(yuǎn)都不想嫁人了嗎?”
宋晚夕一言不發(fā)。
尤瑾冷厲如冰,一字一字極其憤怒,“她……不……想……嫁,別再逼她?!?/p>
宋母氣得直跺腳,指著尤瑾怒罵:“你憑什么管我家是事?若不是你跟我女兒離婚,她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嗎?她就是被你給毀的。”
尤瑾平靜地看著她撒潑。
宋母揪住尤瑾的衣服,哭著吼道:“是你毀了我女兒的一生,沒有你,她的婚姻肯定美美滿滿,她的前途一片光明,是你一手毀掉她的,你賠我女兒的損失,賠我全家的損失。”
說到底,全都是為了錢。
尤瑾扯開她的手腕,打心底里覺得惡心極了。
他不知道宋晚夕這些年是怎么忍過來的。
宋晚夕平靜如水,冷冷地開口,“是我婚內(nèi)出軌還感染了艾滋病,是我對不起他,要賠也是我賠給他,你不怕丟臉就繼續(xù)鬧,鬧得全世界都直接你女兒出軌得了艾滋,而你卻要求她前夫賠償,你這是連臉面都不要了?”
宋母頓時慌了,緊張地四處張望。
發(fā)現(xiàn)咖啡廳里的店員都望向他她們這邊。
宋母顏面盡失,怕鬧得人盡皆知,在親戚朋友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
她咬牙切齒,狠狠瞪著宋晚夕,“好你個宋晚夕,好手段??!你以后死在外面我也不會再管你了?!?/p>
放下狠話,宋母氣沖沖地轉(zhuǎn)身離開。
尤瑾緊張地轉(zhuǎn)身,查看宋晚夕的狀態(tài),發(fā)現(xiàn)她眼里全是淚光,心疼不已,“夕夕,你非要這樣損壞自己的名聲來求安寧嗎?為什么不讓我?guī)湍???/p>
宋晚夕并不傷心,只覺得很可悲,很凄涼。
是啊,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想這樣自毀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