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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當做幾回狂士

一襲青衫御劍破空離開福地,很快就給人攔了下來。

當然,算不得是把他攔下來,一名十四境劍修的御劍,整座天下也沒有多少人能攔阻。

因為那人是早早就等候在此。

一名中年,儒家門生,相貌堂堂,此時正站在一株碧藕仙藤頂端,面色瞧不出喜怒。

寧遠只是一眼過去,內(nèi)心就知曉了個七七八八。

少年略帶一絲忐忑道:“姜先生?”

那人審視了寧遠半天,最后才點點頭,語氣不太好,“你就是那個寧家小子?”

男人說是這么說,內(nèi)心已經(jīng)泛起了驚濤駭浪。

老掌柜只是說那個小子來了書院,可沒說他是什么修為啊……

他也壓根看不出這寧遠的境界,哪怕動用望氣之術,也瞧不見一點。

但他可不會以為眼前這小子,是什么中五境的劍修。

剛剛這人,可是不走福地大門,直接破開天幕御劍而出……

最低都得是仙人境,可他姜衍本就是仙人境修士,不可能看不出另一個十二境。

而坐鎮(zhèn)此地,他身為山長的緣故,可以視為尋常的飛升境,但就算如此,一樣看不出他的深淺。

這個不知哪里蹦出來的少年,到底是什么境界?

原本攔下這小子,是打算好好盤問一番的,事關閨女的終身大事,老父自然看的極重。

現(xiàn)在……

男人不由得緊緊皺眉。

假設此人是飛升境,十幾歲的飛升境?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別說浩然天下,就是四座天下,無數(shù)年來也出不了一個,太匪夷所思了。

那答案就比較清晰了。

少年非少年,是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東西。

那就麻煩了。

姜山長心思急轉(zhuǎn),如臨大敵,藏于袖中的手輕捻二指,悄無聲息的牽動書院大陣。

黃粱酒鋪,一棵老槐下,老人一手喝小酒,一手施展掌觀山河,看的津津有味。

寧遠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等他感應到此地的山水變化之后,方才了然。

隨后他輕輕一跺腳,隔著一道福地天幕,就輕易震散了老人的掌觀山河。

少年笑了笑,嘴唇微動,“老掌柜,一把年紀了,還這么惡趣味?”

酒鋪老人一個后仰倒地,閉目休歇,不言不語,此事與我無關。

寧遠看向中年儒士,作揖道:“晚輩寧遠,見過姜先生?!?/p>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一位書院山長。

浩然九洲,也只有七十二位而已。

齊先生原先就是山崖書院的山長,只是寧遠結(jié)識先生的時候,前者早就辭去了這一職務。

中年男子眉頭依舊皺著,還在揣測這個寧遠,到底是個什么物件。

倘若真是什么千年王八萬年龜,那就真麻煩了。

他不是什么老古板,女兒外出游歷,有了心儀男子,他也不會過多追問,天經(jīng)地義的事。

但一個歲數(shù)能當自已祖宗的女婿,任誰想到都會一陣惡寒。

所以姜衍內(nèi)心已經(jīng)開始盤算,要不要請那位陳氏好友前來幫忙了。

寧遠再笨也猜出了個大概,指不定對方把自已當成了什么老妖怪,但這種事兒,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釋。

少年猶豫半天,最后極為不舍的從腰間摘下一塊玉牌,正反兩面,仔細看了好幾遍。

“姜先生放心,往后南婆娑洲,我不會再來了?!?/p>

說完,寧遠隨手一拋,這塊當初姜蕓贈給自已的玉牌,物歸原主。

其實早些時候,寧遠在房內(nèi)望著那個女子之時,就想過此事,要不要把玉牌還回去。

出于私心作祟,他沒還。

至于這塊咫尺物里面的東西,寧遠只是取走了一本山水游記,還有三幅畫。

姜衍接過玉牌,神色更是古怪,直接來了一句,“不是什么老妖怪?”

寧遠爽朗大笑,反問道:“姜先生,你作為一地書院山長,學問肯定不低,怎么這么不會說話?”

男人擺了擺手,“女兒之事,高于一切道理,自然是重中之重?!?/p>

“你覺得一個書院山長,應該是什么模樣?出口成章?還是隨意一句,就是圣賢道理?”

中年儒士笑意更甚,伸出一指,指了指天上,“別說什么書院山長,就是咱們那位老夫子,都從來不喜歡把道理掛在嘴邊?!?/p>

男人又拍了拍身上,“老夫子的道理,一般都掛在腰間?!?/p>

寧遠笑問道:“以德服人?”

姜衍頷首道:“以德服人。”

與此同時,福地酒鋪,老人輕聲開口,一道聲響落入男子耳中。

“這小子不是什么老妖怪,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少年郎,只是自作孽,不可活,一個遲早完蛋的……十四境?!?/p>

男人神色動容,深深看了寧遠一眼,隨后悄悄撤去書院大陣。

“寧遠,跟我一道走走?”

羊腸小徑,兩人亦步亦趨。

老掌柜已經(jīng)將此前福地所有大小事,一并告知,姜山長琢磨半晌,開口道:“確定要走?”

寧遠神色猶豫,還是點頭,“總不能把人給耽誤了吧?”

豈料男人皺眉道:“你知不知道,姜蕓當初返回書院之后,是個什么樣子?”

“你以為你一走了之,一輩子不來南婆娑洲,就萬事皆休了?”

他氣的差點想要動手,橫眉冷眼,“你那頂破斗笠,現(xiàn)在還在她書房里。”

少年反而沒有什么愧疚之色,抬起頭來,不咸不淡反問道:“姜先生,不然呢?”

“我還能做什么?”

姜衍停下腳步,漠然道:“有,你可以斬去她的這部分記憶?!?/p>

寧遠搖搖頭,“斬記憶,我當然能做到,但也沒有什么大用?!?/p>

“姜蕓成了劍修,還是老掌柜的親傳弟子,往后遲早都能躋身上五境,飛升境也不是什么妄想。

若是等到她境界上去,某一年的某一天,突然就發(fā)現(xiàn)自已的年少,缺失了一部分……”

少年抬起頭,“那個時候,以她的性子,又會如何?”

男人默然,無話可說。

寧遠半蹲在地,開始喝酒,心境雜亂。

如果這把飛劍,未曾現(xiàn)世,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以后又是個什么光景?

那我寧遠,應該是劍氣長城弱冠即玉璞的天才劍修。

是抵御蠻荒,劍斬王座大妖的大劍仙。

是天下劍道皆在腳下,那個破境速度,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寧姚兄長。

是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是超世之才,不過其次。

而不是如今這個‘十四境’的孤魂野鬼。

我會仗劍飛升,去游歷數(shù)座天下,將人間所有山水收入眼中。

會娶一位心愛女子,可能也會留戀美人嬌軀,扶腰而出,而不是長了一張破嘴,只會拿來喝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誰不想抱著美人上床?

如果我寧遠,是個草寇山匪,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打家劫舍,強搶良家婦女,找個僻靜山頭,搜刮民脂民膏,夜夜笙歌,豈不美哉?

如果我是一心只為自已的修道之人,是那種山澤野修,只要不被人一巴掌打死,我過得肯定也不差。

找個小國,當個國師輕輕松松,白日指點江山,夜晚美人在懷,國破了也不打緊,再換一個就是。

可我做不成草寇,也當不成山澤野修。

我叫寧遠,寧缺毋濫的那個寧,我來自劍氣長城。

……

男人步伐沉穩(wěn),虎背熊腰,要不是穿著正兒八經(jīng)的書院服飾,看起來都不像是個讀書人。

“蠻荒那邊,如今是個什么光景?”

寧遠搖搖頭,“我離開也有數(shù)月,但是聽說妖族那邊,又集結(jié)了一支百萬大軍,兵臨城下。”

“我此去,就是殺妖?!?/p>

說到這,少年忽然仰頭望向一株碧藕仙藤,想著既然都十四境了,就不應該過于內(nèi)斂。

人生在世,當做幾回狂士。

于是,寧遠喝下一口酒后,又補了一句。

“除了殺妖,還有刻字。”

中年儒士點點頭,他可不認為少年是在說笑,老掌柜親口所說的十四境,毋庸置疑。

劍斬王座大妖,還真不在話下。

甚至于,能殺不止一頭大妖,也能刻下不止一字。

城頭刻字,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姜衍身為一座書院的山長,也免不了好奇,遂問道:“準備在城頭之上,刻哪個字?”

“應該是‘寧’吧?”

少年咧嘴一笑,神色耐人尋味。

“誰說我要在城頭上刻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