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神秀山渡船,從北邊掠來了一把袖珍飛劍。
觀景臺上。
察覺到氣機,寧遠睜開雙眼,隨意伸出手掌,將那飛劍拘押在手。
飛劍質(zhì)地不俗,擱在山上,少說也值幾顆谷雨錢,用的起這種傳信飛劍的,不是宗字頭仙門,也相差不遠了。
拆開信件,上面的內(nèi)容,只有寥寥一句話,寧遠掃過之后,若有所思。
并無署名,也不是來自大驪,信的末尾,鈐印了一方印章,同樣無字,只是一幅袖珍山水圖。
寧遠卻知道來自哪里。
所以在想了想后,他直起身,離開觀景臺,去了一趟船主廂房。
片刻后,這艘神秀山的跨洲渡船,稍稍偏移軌跡,從一路向北,變成了西北方位。
……
前不久的老龍城。
在寧遠一行人走后,本該空蕩蕩的灰塵藥鋪,卻沒有如何冷清,來了一大撥人。
赫然是當(dāng)時與寧遠在渡口擦肩而過的陳平安一行人。
這次重逢,連鄭大風(fēng)都有些感慨,當(dāng)年的這個孤苦少年,到了現(xiàn)在,居然搖身一變,真正成了山上人。
距離上次見面,這才過去不到兩年吧?
陳平安的武道,就拔高到了五境瓶頸。
這倒也還好,對鄭大風(fēng)來說,只能是還湊合。
可陳平安現(xiàn)在,分明已經(jīng)修好了長生橋,不知在那劍氣長城,或是在桐葉洲,得了什么天大造化,居然躋身了中五境。
一名觀海修士,擱在寶瓶洲這種犄角旮達的地方,這種年歲,已經(jīng)屬于是第一梯隊的天才了。
陳平安身后跟著的幾人,除了那名唇紅齒白的孩子,其他三人,俱是金身境武夫。
不得了,光靠這種陣容,哪怕是遭遇什么地仙強敵,只要不是元嬰劍修,估計都能打一打。
這會兒,藥鋪后院這邊,陳平安正在與那三人對練武道,那個姓曹的孩子,坐在一旁的屋檐下,認真朗誦一首詩歌。
鄭大風(fēng)就坐在這孩子身旁,漢子平時煙不離手,但也是有分寸的,在孩子面前,他煙癮再大,也不會來上幾口。
孩子姓曹,名晴朗,是個有著美好寓意的名字。
漢子想起某人曾對他認真叮囑過的話,遂看似無意的問道:“晴朗啊,跟叔說說你那家鄉(xiāng)唄?”
“聽你家先生說,你們幾個,都是來自藕花福地,那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鄭大風(fēng)有些尷尬,打了個哈哈,“就是隨便問問,過不了多久,我也會離開老龍城,返回家鄉(xiāng)?!?/p>
“叔走的路,不多,也不遠,想著能從別人那邊,多聽點別處的逸聞趣事,以后回了家鄉(xiāng),也可以跟人吹噓一番,不至于沒話聊?!?/p>
孩子有些茫然的抬起頭,看向這個有些無聊的男人。
鄭大風(fēng)撓了撓頭。
曹晴朗有些木訥的點頭,“我來自藕花福地的南苑國京城?!?/p>
說完之后,他又低下頭去,念完了幾首詩詞,又開始認真抄起了書,這么小的年紀(jì),就寫了一手好字,實在難得。
鄭大風(fēng)有些興趣缺缺,不過還是追問道:“沒了?不跟鄭叔說說,那個南苑國,是個什么地方嗎?”
“你這么小,就有了這么多學(xué)問,應(yīng)該是出自一個書香門第吧?家中長輩,是不是當(dāng)朝的狀元,亦或是什么榜眼探花?”
曹晴朗依舊面無表情,搖頭道:“沒有,我祖上都是尋常人家,只是家住南苑國京城的狀元巷,聽我爹說,除了我,往上數(shù)十幾代,都是當(dāng)包袱齋的?!?/p>
孩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道:“包袱齋,就是撿破爛?!?/p>
鄭大風(fēng)輕聲道:“你拜了陳平安為先生,離開了家鄉(xiāng),那么你的爹娘呢?”
話音剛落,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好似想起了什么,瞬間就紅了眼眶,本該聲音帶著稚氣的他,卻是沙啞開口。
“爹娘都死了,被壞人打死了,還有爺爺奶奶,他們都走了?!?/p>
鄭大風(fēng)愣了愣神,隨后伸手搭在他腦門上,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孩子連忙搖頭,表示沒關(guān)系,還說過了這么久,都快半年了,早就不會如何傷心了。
因為先生說過,人要向前看。
鄭大風(fēng)笑了笑,讓他繼續(xù)讀書,他則是沉著臉,站起身,離開后院,拿上一串某人留給他的鑰匙,一路到了隔壁。
打開鎖,漢子走了進去。
目的明確,一路到了天井下。
這里有一條四方長桌,上面除了一封信,空無一物。
寧遠走后,將糕點鋪子的鑰匙,交給了鄭大風(fēng),還留了一封信給他。
當(dāng)時漢子有些納悶,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面直接說,非要寫什么信,這不是瞎鬧騰。
寧遠也沒賣關(guān)子,直接說了,要他先不要拆開,看情況再說。
大風(fēng)兄弟就問了,這個情況,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寧遠不曾隱瞞,說等到見了陳平安,就旁敲側(cè)擊的,問問他身邊的那個孩子,是不是叫曹晴朗。
如果是,就找個由頭,打聽一些他的家中境況。
要是安然無恙,這封信,就可以不用看了,直接燒毀就可,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
要是家中親人死絕,那就拆開,然后將信中內(nèi)容,告知給陳平安。
就這么多,沒了。
鄭大風(fēng)沒有拆開這封信,而是拿著它,走出鋪子,重新鎖上大門,原路返回。
最后漢子回到原先位置,坐在屋檐下,看著幾人的對練武道。
屁股底下的這條長凳,那個青衫年輕人坐的次數(shù)最多,其次是裴錢,偶爾寧漁那丫頭,也會來這邊坐坐。
曹晴朗已經(jīng)不在此處,去了灶房那邊,幫著那個名為朱斂的老人,張羅晚上的一桌飯菜。
所以鄭大風(fēng)又掏出了老煙桿,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
他不知道信中寫了什么。
但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
陳平安與寧遠,這兩個年輕人,都曾擔(dān)任過他的護道人,一個九境,一個十境。
對鄭大風(fēng)來說,都有不淺的交情。
真要把信交給他,讓他倆生死相向?
愁啊。
……
兩日后,神秀山渡船,進入一座在寶瓶洲享譽數(shù)百年的仙家山頭。
浩然天下的山上坊市,有一本暢銷九洲各地的《山海補志》,出自那位詞人柳七之手。
這位勘破留人境,一步登天的大修士,曾花費近百年光陰,走遍天下,周游列國,所見之美景,只要入得了眼的,就能被他記錄在山海補志上。
頭幾頁記載,多是一些天下罕有的風(fēng)景,諸如被人一劍造就的黃河瀑布,道老二的山字印,流霞洲外海的鯤魚滄淵,皚皚洲劉家手上的寒酥福地……等等。
而渡船停靠的這座云上渡口,就有幸被山海補志記載過,雖然排名比較靠后。
云霞山的彩霞渡。
這處云海,是一洲之地極負盛名的仙家風(fēng)景,不談別的,只論風(fēng)光,比之老龍城的那座仙兵云海,名氣還要來的更大。
方圓百里,天上云海,每當(dāng)旭陽東升,日光照耀之下,并非是普遍的金色,而是靈氣氤氳,五彩絢爛,呈現(xiàn)出的景色,宛若飛升氣象。
天門邀約開金鑰,云路蒼茫掛玉虹。
所以這座彩霞渡,又名“飛升渡”。
只不過這個名字,意義太大,云霞山歷代祖師,從沒有對外承認過,免得只是因為一個名字,就招來一場禍端。
除了風(fēng)景,這處云海,也是有暗藏玄機的。
據(jù)說云霞山每一位地仙修士,在其大限將至,坐化之后,一身的道意,都會自主流入這片云海,化作一位位真靈。
云霞山后世子弟,只要有緣,就能在云海之上遇到某位祖師爺,與之言語,請教本門道法。
仙人風(fēng)光,玄之又玄。
神秀山渡船,觀景臺處,一襲青衫背劍而立,身側(cè)站著幾個姑娘。
沒有著急下船,很是湊巧,現(xiàn)在剛好是清晨時分,距離日出,約莫還有一炷香時間。
寧遠就讓幾人再等等,難得來一次,待不了多久,既然有美景可看,不看白不看。
自然不會有異議。
兩個小姑娘個子矮,只好蹲下身,腦袋鉆進渡船欄桿之間的縫隙里,可勁兒朝著遠處張望。
裴錢的眼眸,曾被老觀主動過手腳,將藕花福地的一對日月,塞了進去,這就導(dǎo)致她明明境界不高,卻能看的極遠。
她忽然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輕聲說道:“師父,有個長得挺好看的仙子姐姐,正在往我們這邊趕來誒?!?/p>
寧遠微微點頭,沒有回話。
而很快,裴錢口中那位“挺好看的仙子”,就御風(fēng)而來,到了跟前。
一襲素白衣裙,腦后盤發(fā)簪,姿容極為不俗的女子,懸停在云海之上,見了船頭那名青衫劍修后,神色一喜。
她連忙抬起袖子,躬身行禮,態(tài)度極其恭敬,高聲道:“云霞山蔡金簡,見過寧劍仙?!?/p>
……
……
感謝喜歡觱篥的程普投喂的一個爆更撒花,感謝貓@貓贈送的角色召喚,感謝褶褶褶送出的角色召喚,謝謝諸位劍仙的禮物。
線頭太多,主要人物也多,導(dǎo)致神秀山還沒到,真不是我水字,實在沒辦法,總不能啥也不管,嗖嗖嗖就回了神秀山,中間啥也沒有吧。
我不太會寫群像,但這是劍來,多少還是要沾一點的,不過絕大部分的主視角,都在寧小子這邊。
反正我保證,除非哪天我躺醫(yī)院去了,不然絕對不會斷更,每個月最多請一天假。
你們也都知曉,我的合道,是老實、本分、勤勞,質(zhì)樸、腿長,胸大,全是難能可貴的優(yōu)點。
你們快哉,我亦快哉。
好了,口水濺的有點多了,寶子們,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