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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8章 斬之

朱熒王朝北部。

萬軍陣前一青衫。

寧遠(yuǎn)語不驚人死不休,面對千軍萬馬,一口氣說了三句垃圾話,言語之間,聲線不大,卻是能傳遍方圓百里。

與此同時。

一道細(xì)膩嗓音,落入年輕人心湖,“寧小子,這個宋長鏡,如今是十境第一層武夫,底子打的不錯,已經(jīng)接近歸真?!?/p>

寧遠(yuǎn)微微點頭。

其實一般的玉璞境,只要不是施展了什么上品斂氣法門,他都能一眼看穿,可對方卻是走的武道路子。

體系不同,差異也不小。

十境武夫,體魄已經(jīng)鍛煉到一個極高的地步,距離肉身成圣,也不算太遠(yuǎn),故意控制氣息的情況下,寧遠(yuǎn)也難以看出什么端倪。

當(dāng)然,主要還是境界太低。

肉身成圣,據(jù)他所知,明面上,人間萬年,天底下只有一人做到了這個地步,就是那位兵家初祖,姜赦。

也只有武道十一境的神魂和體魄,才能在那場天下共斬中存活,哪怕姜赦的一身武運被瓜分,也是如此。

修道成仙,武道成神。

寧遠(yuǎn)以掌心抵住劍柄,對那宋長鏡瞇眼打量。

前世今生,雖然殺的上五境極多,可其實宰的十境武夫,極少,當(dāng)年托月山上,那個三頭六臂的金甲神人,算是一個。

其余……沒了。

或許今日可以增添一個。

宋長鏡云淡風(fēng)輕,置若罔聞,向前跨出一步,笑瞇瞇道:“想不明白,十分好奇,一個元嬰劍修,你到底哪里來的底氣,想要與我為敵?”

“就憑崔瀺給你的一個鎮(zhèn)劍樓主的身份?”

寧遠(yuǎn)同樣跨出一步,虛蹈長空,笑著反問道:“本座亦是如此,想不明白,絞盡腦汁,也仍是不太清楚,你一個十境氣盛,居然敢對我出言不遜?”

“就憑一個小小的大驪王朝?”

“撇開國師,大驪除了你這個十境武夫,還有什么是能拿出手的嗎?仿造白玉京?”

“那也不對啊,本座就是那白玉京,也就是鎮(zhèn)劍樓的主人,那么宋長鏡,到底是誰給你的底氣?”

“十境氣盛?我看是年輕氣盛吧?”

此話一出。

天地寂靜。

以至于大驪藩王宋長鏡,也拉下了臉。

但是他又沒有著急動手。

視線越過一襲青衫,宋長鏡傾盡目力,看向不遠(yuǎn)處的鯤魚渡船。

莫非船上還有高手?

是某位暗中跟隨護(hù)道的上五境劍仙?

這會兒,因為年輕人的大言不慚,宋長鏡皺起了眉,有些猶豫不決。

真不是他怕死。

世間每一位成就十境的武夫,都不會有畏死一說,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對他來說,此次統(tǒng)率大軍南下,收拾這個所謂的鎮(zhèn)劍樓主,只是個插曲而已。

順手為之。

大概有兩個點,一個是為侄兒破除心魔,另一個,則是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鎮(zhèn)劍樓主,在大驪的官銜,并沒有多高。

國師府可以跟你平起平坐,這沒什么,但是藩王府,只會在你之上,而我大驪王朝,千年萬年,更加只會姓宋。

可不管如何,此行真正的大事,還是打下朱熒王朝,為大驪徹底平定一洲中部,這才是重中之重,耽誤不得。

倘若……

倘若對方背后站著個不知名劍仙,玉璞還好,要是仙人以上,那就很是棘手了。

寧遠(yuǎn)心思轉(zhuǎn)的很快,立即會意,笑瞇瞇道:“宋長鏡,進(jìn)退兩難了?在懷疑我背后有沒有站著什么高人?”

“那怎么現(xiàn)在才想?來之前不想?你一個大驪藩王,腦子是屎做的?”

說到這,他自顧自點頭,嗯了一聲,“好像也是,如果真是聰明人,當(dāng)年在大佬云集的驪珠洞天,你就不會那么目中無人了?!?/p>

“可我就是很好奇,本座當(dāng)年的事跡,你就一點不知情?就算不知,前不久老龍城之變,多少也應(yīng)該知道點吧?”

“就這么傻乎乎的跑上來領(lǐng)死……”

“藩王府的山水邸報,是給人動了手腳,關(guān)于本座的那一頁,被人篡改了?”

宋長鏡臉色陰沉。

寧遠(yuǎn)說的這些,貌似還真是事實。

藩王府最近幾年的山水邸報,從未出現(xiàn)過寧遠(yuǎn)的名字,一次都沒有,而更早之前,關(guān)于驪珠洞天的那場事變……

他在洞天破碎之前就已經(jīng)離去,更加不知情,何況就算找了那個崔瀺,對方也不會與他說這些。

宋長鏡直到現(xiàn)在,對于寧遠(yuǎn)的底細(xì),也就一個劍氣長城,而已了。

只有這么多。

蠻荒天下的那場大戰(zhàn),宋長鏡倒是聽說過,據(jù)說是有一名驚世駭俗的巔峰劍仙,橫空出世,劍蕩托月山,劈開了萬古歲月。

可這位十四境超絕劍仙……

總不能是眼前這小子吧?

不可能,說破了天,就算出現(xiàn)某個萬一,也不會出現(xiàn)這個萬一,無異于是天方夜譚。

在略微思索過后。

宋長鏡深吸一口氣,抬起腳掌,開始大步向前,最終在寧遠(yuǎn)身前百丈開外站定,一手負(fù)后,一手?jǐn)偲缴砬啊?/p>

“武夫宋長鏡,今日問拳,無關(guān)乎大驪王朝,只在我一人,寧遠(yuǎn),可敢應(yīng)戰(zhàn)?”

一襲青衫嗤笑道:“你他娘的,宋長鏡,能要點臉嗎?”

“你如此大張旗鼓的跑來,帶著近百艘山岳劍舟,直愣愣杵在我面前,最后又告訴我,問拳的只有你一個?”

“老子憑什么要跟你捉對廝殺?”

“你是個什么東西?”

話音剛落。

寧遠(yuǎn)一步踏上高空云海,太白已經(jīng)入手,手持三尺青鋒,俯視下方一眾渡船,張狂道:“跟諸位自我介紹一下,本座就是大驪的鎮(zhèn)劍樓主,姓寧,單字一個遠(yuǎn)。

地位與大驪天子齊平,高于藩王府,所以本座可以給爾等一個機(jī)會,只要即刻卸下兵器,本座就會既往不咎?!?/p>

話鋒一轉(zhuǎn),寧遠(yuǎn)微笑道:“可要是不從,那就休怪本座清理門戶了,有一個殺一個?!?/p>

一襲青衫摘下養(yǎng)劍葫,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重新系掛在腰間后,耐心的等了片刻。

無人卸甲。

不僅如此,所有山岳劍舟,配合默契,竟是同時撥轉(zhuǎn)船頭,朝向同一個方位,亦是朝向同一人。

青衫客一抖衣袖。

“冥頑不靈?!?/p>

手腕翻動,毫無征兆,一劍筆直下落,驚世駭俗的雪白劍光,從天而降,就這么斬向為首渡船。

轉(zhuǎn)瞬之間,猶如刀切豆腐,破開墨家劍舟的護(hù)山大陣,力道之大,令此船甲板上的所有人,呼吸凝滯。

一名蟒服少年,面色慘白。

“放肆!”

宋長鏡面露厲色,五指捏拳,隔著數(shù)百丈距離,一拳打得劍光扭曲,隨后雙雙粉碎,天地之間,炸出一團(tuán)耀眼光芒。

寧遠(yuǎn)面無表情。

第二劍緊隨其后。

劍光所向,依舊是那艘龐大渡船,雖然后者已經(jīng)在瞬間,以消耗無數(shù)神仙錢為代價,撐起了第二道屏障。

仍是脆弱琉璃。

仍是一劍斬破。

不過并未功成,這么點時間內(nèi),一襲白龍魚服,已經(jīng)站在了渡船船頭,武夫拉開拳架,與天遞拳。

拳與劍,再次粉碎。

接下這一劍過后,宋長鏡再不愿如此憋屈,身形拔地而起,飛升離去,同時遞出第三拳。

一道四方拳罡,激蕩而出,與此同時,被男人重重踩踏的大驪劍舟,則是不受控制的墜落,最終狠狠砸在大地之上,濺起煙塵無數(shù)。

拳罡之后,早已蓄勢待發(fā)的大驪劍舟,在各自渡船管事的驅(qū)使下,接連出劍。

無數(shù)把長劍,顏色各異,似一場從下至上的天地雨幕,又似一掛光陰長河,護(hù)道拳罡,一股腦砸向那人。

寧遠(yuǎn)不退反進(jìn),絲毫沒把這些放在眼里,海量粹然劍意灌注于太白劍身,一劍打得拳罡崩碎。

傾力一劍。

所以猶有余力,劍光打穿拳罡過后,殺力不曾減弱多少,突破“雨幕”封鎖,直去人間。

對于這一劍,宋長鏡該怎么接,寧遠(yuǎn)想都懶得想,甚至是看也不看,一個十境氣盛,還不足以讓他如何忌憚。

年輕人有要緊事。

一襲青衫,再次摘下腰間養(yǎng)劍葫,這回倒是沒有喝酒,而是默念一句得自陸沉的神通口訣。

剎那之間,這枚世間養(yǎng)劍葫蘆的祖宗之一,如遭敕令,飛升青天壁障,變化無窮,恰似那神仙志怪本子上的煉仙壺。

壺身傾斜。

壺底朝上,壺嘴朝下,沒有什么酒水四溢,更無飛劍祭出,金黃色的巨大葫蘆,除了高懸天邊,瞧起來平平無奇。

然后詭異的一幕就出現(xiàn)了。

原先那些直奔寧遠(yuǎn)而去的劍舟飛劍,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猶如蝗群過境的上萬把長劍,不受控制的調(diào)轉(zhuǎn)劍尖,沿著一條無形軌跡,紛紛涌入養(yǎng)劍葫。

這其中,除了少數(shù)幾十把品秩最高的飛劍,其余不曾觸摸到地仙殺力的,盡皆無法掙脫,一個眨眼,斗量養(yǎng)劍葫,便能收取千余劍。

不是實物。

可想而知,收入養(yǎng)劍葫,再消耗一段時間,煉化消融之后,寧遠(yuǎn)能收獲多大的一筆神仙錢,這個數(shù)目,難以想象。

簡而言之。

就是發(fā)財了。

一襲青衫持劍而立,微笑道:“好一場渡船借劍,好一場劍光如雨,嘖嘖,可惜人間看客,少之又少。”

“不見我之風(fēng)流,實屬大遺憾矣?!?/p>

同一時間,宋長鏡的直沖身形,被劍光打得去勢減緩,最終懸停在半空,抬頭望去,怒不可遏。

寧遠(yuǎn)微低頭顱,與抬頭的他對視,神色冰冷,手腕擰轉(zhuǎn),殺意暴增。

那些大驪劍舟,以至于所有渡船上的兵馬將士,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殺絕,實在是有些沒必要。

殺個干干凈凈,徒惹是非,以后見了崔瀺,也不好交差,更加不合本心。

但是這個宋長鏡,在他看來,是可以殺的,還有那個已經(jīng)被他認(rèn)出來的宋集薪,一樣可以宰了。

寧遠(yuǎn)也不傻。

此役,國師大人,估計是早有安排,其目的,也能輕易猜得出來,就是要讓他這個鎮(zhèn)劍樓主,在去往大驪京師之前,就能獲得一份認(rèn)可。

問劍大驪主帥,將其活生生砍死,如此滔天武力,以后年輕人站在大驪朝堂之上,誰敢與之對視?

天子也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不難猜出,崔瀺是要將大驪廟堂,從上至下的清洗一遍,讓所有促成大局的阻力,全數(shù)消弭。

那么武夫掌國的藩王宋長鏡,就是第一個。

寧遠(yuǎn)充當(dāng)打手。

上萬把由神仙錢凝聚的渡船飛劍,則是一份贈禮,崔瀺的境界,雖然不是很高,可到底也有足夠眼力,知道這枚金黃色養(yǎng)劍葫的來歷。

若是沒有斗量葫蘆,在阮秀和寧姚都不動手的情況下,寧遠(yuǎn)一人單挑整個大驪最為精銳的“天兵天將”,也有點力不從心。

即使他有信心,也有足夠本事,能類似墨家游俠一般,靠著水磨工夫,將這些龐大劍舟逐一擊破……

也沒必要。

國師算無遺策。

樓主只管遞劍。

那就遞劍。

一襲青衫,轉(zhuǎn)頭看向神秀山渡船那邊,微微點頭,而早已背劍現(xiàn)身觀景臺的長裙姑娘,亦是頷首,與其致意。

于是,后者縮地山河,瞬間來到男人身旁,兄妹兩人的修道生涯里,也出現(xiàn)了第一次的同時落劍。

寧遠(yuǎn)寧姚,眉心俱是開天眼。

人間出現(xiàn)了兩把飛劍。

一把斬神,一把斬仙。

浩然天下,東寶瓶洲的青天壁障,驀然璀璨,兩道劍光,穿過大寒時節(jié)的茫茫風(fēng)雪。

一金一白。

劍光從天上來到人間。

還未臨身,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磅礴劍壓,就讓百里大地轟隆作響,出現(xiàn)斑駁裂痕,宋長鏡更是被壓的面龐扭曲。

十境武夫,身形迅猛落于一座高山之巔,被牢牢鎖定氣息的他,避無可避,眼見著那兩條明亮光線來到近前,穩(wěn)定心神,宋長鏡拉開拳架。

一襲白龍魚服,肆意飄揚,不是練氣士的他,居然顯化出一尊高大法相,渾身上下,金光熠熠。

武道成神,若是說十一境,是那真正的神體,那么更低些許的十境武夫,就算是觸摸到了這個門檻。

神人立于大地,與天遞拳,如遠(yuǎn)古巨人一族,站在高臺之上,一道道磅礴拳罡與首當(dāng)其沖的斬仙飛劍撞在一起,當(dāng)場粉碎。

宋長鏡瞬間便被劍光淹沒。

一尊可作半神的金身法相,身形逐漸變得佝僂,宋長鏡死死咬牙,雙臂橫在身前,始終不肯低頭俯首,終于在一道清脆聲響過后,法相宛若瓷器碎裂,轟然迸濺開來。

朱熒王朝北部,神光逸散天地間,好似有上五境大修士兵解,無數(shù)金身碎塊,朝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起始于青天云海的兩道劍光,直到這一刻,才對世人顯露蹤跡,打碎法相之后,一同“倒流于天”。

稍稍凝滯。

隨即再度向下。

兩條由本命飛劍幻化而成的璀璨劍光,不再一前一后,最終歸攏作一線,劍光直落萬仞山。

一座朱熒北岳的藩屬,近千丈的大岳山頭,連帶著那個渺小芥子般的武夫身影,一同被劍光打得崩碎。

凡人眼中的神山,瞬間夷為平地,中央地界,漆黑不可見,這一劍,就像在東寶瓶洲的腹部,開了一道口子。

大局已定。

劍光原路返回。

寧遠(yuǎn)重新將太白背在身后,收回養(yǎng)劍葫,蓋上壺嘴,又抖了抖衣袖,無數(shù)十境武夫的琉璃碎塊,收入袖里乾坤之中。

這架打得,只賺不賠。

從云海上悠然起身,一個跨步,落在戰(zhàn)場遺址附近,寧遠(yuǎn)再一揮袖,隨手打散些許的大道劫灰。

從始至終,皆是從容。

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