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
廣陵王府。
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映照著廣陵王武榮那張儒雅卻深藏陰鷙的臉。
武泊滿臉激動,看向武榮道:“父王,蘇家那邊成了,婚期已定,就在十日后,呂有容親自登了蘇家門,說是被高陽傷透了心,這才另擇良配!”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呂家的支持,還是落在了我們的手上!”
“另擇良配?”
武榮眼皮微抬,嘴角勾起一絲洞悉一切的冷笑,手指輕輕摩挲著一旁紫檀扶手上的雕紋。
“泊兒,你看事情,還是太流于表面,呂有容主動踏入蘇家,哪里是什么被高陽傷透了心,那分明是被逼到懸崖邊,使出的破釜沉舟之計!”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用這場轟動長安的倉促婚禮,逼高陽那個縮頭烏龜現(xiàn)身!”
“要么十日后他徹底放手,眼睜睜看著心上人鳳冠霞帔嫁作他人婦,要么,他就得在萬眾矚目之下,像個男人一樣把她搶回去!”
“什么傷透了心,什么蘇文翰還頗得她心意,這全是假的,不過是她的說辭罷了!”
武榮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帶著濃濃的肯定。
“什么?”
武泊聞言,瞬間如被一瓢冷水潑了下去,臉上帶著濃濃的驚愕。
“這呂有容是逼…逼高陽現(xiàn)身?!”
武榮掃了一眼,端起一旁的熱茶,抿了一口道,“不然你以為呢?只見一面,便十日后成婚了?”
“縱然真是恨高陽,為了報復(fù),那也沒必要這么快的成婚,這說白了還是為了逼高陽現(xiàn)身,但蘇家乃是江南百年世家,雖不及呂氏煊赫,卻也非等閑,如此急切的應(yīng)承,十日完婚,就多少有些刻意了。”
“這次,怕是不少人都察覺到蘇家成婚背后,別有用意?。 ?/p>
武榮說到最后,聲音極為冰冷。
瞬間,武泊后背的冷汗?jié)B了出來。
他也猛然意識到了這個致命的破綻,呂有容與高陽的事鬧的滿長安沸沸揚揚,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十日成婚,心死也說的過去,逼高陽現(xiàn)身也說的過去,但蘇家的動機呢?
頂著如此巨大的緋聞漩渦,倉促接納一個聲名受損的貴女,僅憑一句“一見鐘情”?
這理由蒼白得可笑,更經(jīng)不起任何推敲!
武泊小心的道,“可那呂有容來勢洶洶,大有一副不答應(yīng)便另找他人的意思,當(dāng)時情況緊急,孩兒一時也沒想那么多,更何況蘇文翰現(xiàn)在也已應(yīng)承……”
武榮放下茶盞,臉上并無責(zé)備,反而露出一絲掌控全局的從容笑意,“本王又沒怪罪你,更別說事急從權(quán),雖然有些瑕疵,但其背后的益處,卻也是我們無法抗拒,也不能抗拒的!”
“日后與蘇家往來,更隱蔽些便是?!?/p>
“是!”
武泊拱手,但隨即越發(fā)憂心了,“父王,既那呂有容是存了那個意思,那…那高陽萬一真昏了頭,不管不顧地來了怎么辦?”
“他若真來搶,以他昔日的手段,蘇家如何抵擋?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來搶?”
武榮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不屑,“他拿什么來搶?一介布衣,無權(quán)無勢,你以為他還是那個權(quán)傾朝野的活閻王?他現(xiàn)在,不過是一條拔了牙的老狗,看著昔日威風(fēng),實則匍匐在地,連吠叫一聲,都得先看看主人臉色!”
“兵權(quán),那是懸在他頭頂?shù)睦麆Γ∷粽嬗行?,真有膽,在呂有容為他擋箭、名?jié)盡毀之時,就該站出來,而不是龜縮在國公府里,任由流言蜚語將那個為他拼命的女子淹沒!”
“如今呂家兵權(quán)已成眾矢之的,漩渦深不見底,他高陽現(xiàn)在但凡還有一絲理智,就絕不會往這火坑里跳!”
武榮冷笑著看向武泊道:“他先前辭官,不就是為了避開這些要命的牽扯嗎?依本王看,他這次……是真被嚇破膽了,那點所謂的情意,在權(quán)勢的絞殺面前,不堪一擊!”
武泊細(xì)細(xì)咀嚼武榮的話,越想越覺得在理,心中也變的安定下來,臉上也重新浮現(xiàn)出輕視。
“父王洞若觀火,孩兒佩服!”
“這么久活閻王都對呂家不聞不問,此時就更不可能現(xiàn)身了,可笑啊可笑,昔日威名赫赫,斬榮親王,平大楚十萬狼騎的大乾第一毒士,竟成了這般膽小之輩!”
武榮一雙眸子極為深邃,里面閃爍著算計,“不過,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你以飛鴿傳令蘇文翰,讓他依本王之計行事!”
“第一,攻心!立刻將趙國慘狀、無情教勢如破竹的消息,尤其是其中疑似有活閻王影子的‘秘聞’,給我散出去!街頭巷尾,茶館酒肆,傳得越邪乎越好!重點渲染他翻云覆雨、攪動乾坤的本事!”
“此舉一石二鳥:其一,讓朝野上下對他更加忌憚猜疑,他若敢染指呂家兵權(quán)漩渦,便是自尋死路,其二,消息傳到他耳中,必會讓他更加投鼠忌器,裹足不前!”
“第二,借勢,眼下諸王入京,正是良機!命蘇文翰,以蘇家未來家主、呂家準(zhǔn)女婿的身份,親自大張旗鼓地去拜會入京的汝陽王、河間王等宗室親王,姿態(tài)要放低,言辭要懇切,訴說他如何對呂小姐一見傾心,非卿不娶!”
“同時更要‘憂心忡忡’地提及某些‘不安分’之人可能攪局,壞了這場陛下都樂見其成的良緣,懇請諸位王爺十日后務(wù)必賞光駕臨蘇府婚宴,以宗室之威,震懾宵小!”
武泊聽的眼前一亮,“父王,這招甚妙??!”
“自古皇權(quán)與藩王便是對立的,皇權(quán)盛,則藩王弱,反之亦然!”
“自高陽出手,榮親王倒臺,在他的輔佐之下,武曌威權(quán)日盛,諸王權(quán)柄被削,對那活閻王可是恨之入骨!蘇呂聯(lián)姻的分量,加上這份同仇敵愾,他們豈會不賣這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