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
歷朝歷代,藩王之亂屢見不鮮,這幾乎是一件必然的事。
畢竟皇帝只能有一個,皇嗣卻有很多,因此大乾太祖便立下規(guī)矩,依據(jù)品級領(lǐng)賞,賜下一些特權(quán)。
如今,這些藩王經(jīng)過多年休養(yǎng)生息,勢力盤根錯節(jié),尾大不掉,每年都對大乾的財政起到了不小的壓力。
高陽雙眸深邃,出聲道:“陛下登基之初,內(nèi)憂外患,若要削藩,必定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所以只能暫時隱忍?!?/p>
“但今時不同往日!”
“如今國庫有錢,軍中有火藥利刃,陛下權(quán)威日盛,政令通達!”
“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內(nèi),陛下以后要成就一番大業(yè),就必須解決藩王這個大問題?!?/p>
“因此削藩,已成必然之勢!”
“眼下,誰能替陛下辦好這樁心事,誰能提出一個削藩的妙計,誰便是未來的…從龍之首功!”
崔星河聞言,呼吸越發(fā)粗重,眼神火熱。
“高相所言,極有道理,可要想削藩,甚至當眾提出,這必須要有一個理由,這理由該怎么說呢?”
“這很簡單!”
“崔大人可曾記得大楚使團前來發(fā)難,那棋盤擺米的道理?”
嘶!
崔星河瞳孔一縮,腦海中有些明悟。
高陽取過棋盤,拿起一顆棋子,緩緩落在棋盤的第一格中,聲音一點點的響起。
“道理其實是一樣的?!?/p>
“崔大人將這米粒,換成藩王的數(shù)量,規(guī)律依然成立!”
“藩王宗室,歲俸、賞賜、占地、蔭戶,他們繁衍越多,朝廷負擔(dān)越重,地方被盤剝越狠!”
“此乃寄生之蠹,慢性毒藥!”
崔星河聽得額頭冒汗。
但他眼中,又很快露出一抹憂色。
“可這豈不是直接攤牌,勢必會引起藩王之亂吧?”
高陽笑道:“崔大人多慮了,我高陽既收了錢,又豈只有這點本事?強硬削藩,易逼其狗急跳墻,引發(fā)動蕩?!?/p>
“而我有一計,名為——推恩令!”
“此計一出,可令天下藩王好好喝一壺?!?/p>
“推恩令?”
崔星河喃喃自語,感覺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此計核心,乃陽謀!”
“你可于金鑾殿上,當眾上言,請陛下下旨推恩,令藩王所有子嗣,無論嫡庶,皆有繼承王爵和封地之權(quán)!”
“什么?!”
此話一出。
崔星河失聲驚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讓所有兒子都繼承?
這…這豈不是…
高陽不等他反應(yīng),繼續(xù)道。
“譬如,一藩王有三子,則其封地一分為三,各得一爵,這三子再有子嗣,那便再分!”
“如此一代代分下去,大的藩王變成中等,中等的變成小的,小的…最后與富家翁無異!”
“不出三代,所有藩王都將名存實亡!”
“這便是推恩令的狠辣之處,并且其明面上,還乃是推恩,乃是朝廷的恩賜,令藩王找不到半分發(fā)難的由頭!”
轟!
崔星河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
狠!
太狠了!
這計策,簡直毒辣到了極點!
它不直接剝奪,也并未強行削藩,而是利用藩王子嗣間的內(nèi)部矛盾,讓其自行瓦解!
藩王若是抗旨,便是違背人倫,失了道義,甚至其子嗣都不會答應(yīng)!
這就是陽謀!
明晃晃的刀子遞給你,你還不得不接!
高陽笑瞇瞇的道,“此計,有一個前提,那便是國力強盛,朝廷有足夠的話語權(quán)!”
“而這一點,我大乾現(xiàn)在已經(jīng)具備?!?/p>
“所以,崔大人大可上朝進言,好好裝……不,是好好慷慨激昂,人前顯圣!”
“此計一出,足以令崔大人名震天下,青史留名!”
咕嚕!
崔星河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滿目駭然。
“千古…千古第一陽謀!”
“此計一出,比那九轉(zhuǎn)大腸之毒計,更勝幾分?。 ?/p>
崔星河毫不掩飾內(nèi)心的夸贊,出聲道。
這活閻王,對人心、對權(quán)術(shù)的把握,已入化境!
高陽淡然一笑。
“計,給你了。”
“敢不敢用,怎么用,便看崔大人自已了?!?/p>
崔星河深吸好幾口氣,才勉強平復(fù)激蕩的心緒。
他鄭重起身,對著高陽深深一揖。
“高相之恩,星河沒齒難忘!”
“這八千兩,值!”
“太值了!”
說完,崔星河懷著復(fù)雜無比的心情,重新戴上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快步離去。
他要立刻回府,與父親商議這石破天驚之策!
看著崔星河消失的背影,楚青鸞走到高陽身邊,秀眉微蹙的道。
“夫君,你就不怕他拿了這驚天毒計,卻退縮不敢用?”
“或者,意識到當初呂家之事,你現(xiàn)在是在利用他,想要打擊報復(fù)廣陵王等人?”
高陽伸手攬住她的纖腰,笑得像只狐貍。
“怕什么?”
楚青鸞一臉不解。
“不然你以為為夫為何先不說,而是先收錢?”
楚青鸞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夫君想的,還真是周到?!?/p>
高陽繼續(xù)笑道,“況且,這條魚不敢上鉤,自有別的魚。”
“王驍是將門世家,他或許也會膽怯,但那閆征…可一身清貧,一心為國,他可不懼天下藩王。”
“崔星河若膽怯不敢說,那我們便白拿八千兩銀子,到時再找閆征,將其渲染的危害更大一點便是?!?/p>
楚青鸞眉頭一挑,“那夫君你覺得,陛下會動手嗎?”
“會的!”
高陽極為篤定。
“為何?”
楚青鸞一臉好奇,甚至心底自天下大局,自大乾眼下的利弊,一一分析過去,腦補了許多。
她最欣賞的就是高陽這份洞察人心,僅以天下大局,便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斷定一切的樣子。
這,格外有魅力!
“因為先前陛下就找我聊過啊,就在那胭脂閣,那會兒陛下才剛登基,就想著削藩了,眼下大乾強大,這就更沒道理不削啊,不然我怎么知道?”
咔!
瞬間,形象破碎。
楚青鸞:“……”
果然,真誠才是必殺技。
崔府。
書房。
崔星河屏退左右,只留父親崔健。
他將高陽所言,尤其是“推恩令”之策,原原本本的道出。
崔健起初還在心疼那八千兩銀子。
但越聽,臉色便越是凝重。
聽到最后,他霍然起身,就連打翻了手邊的茶盞都渾然不覺。
老臉之上,滿是駭然!
“推…推恩令?!”
“分封諸子,代代削減?!”
“這…這是千古陽謀!絕戶計??!”
崔健聲音發(fā)顫,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宦海沉浮數(shù)十年,瞬間就明白了這條計策的可怕之處!
這是要溫水煮青蛙,兵不血刃地瓦解天下藩王!
崔星河重重點頭,眼神極為狂熱:“眼下大乾強大,攘外必先安內(nèi),陛下削藩之心已定,此乃大勢所趨!”
“孩兒決意動手!”
“正所謂風(fēng)浪越大,魚越貴!”
“我崔家…能否更上一層樓,就在此一舉了,父親大人,你覺得呢?!”
崔健在書房內(nèi)來回踱步,臉色變幻不定。
風(fēng)險太大了!
天下藩王不是傻子,必定知曉推恩后的毒辣。
一旦提出,必將成為所有藩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但…收益也太大了!
若成,崔家便是武曌削藩的第一功臣,必能更進一步,甚至真的可以封侯拜相!
想到這。
崔健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決絕狠厲之色。
他看向崔星河,沉聲道:“星河,你說得對!”
“風(fēng)浪越大……魚越貴!”
“陛下欲削藩,已是箭在弦上?!?/p>
“這潑天的功勞…合該我崔家來?。 ?/p>
他用力拍了拍崔星河的肩膀:“我兒,此事若成,你便是崔家最大的功臣!”
“你要弄,那便弄!”
“我崔家,也該名揚天下了!”
崔星河感受到父親手上的力度,重重嗯了一聲。
眼中,野心之火熊熊燃燒。
利用如何?
有私心又如何?
關(guān)鍵這毒計,這是真好!
這一刻,崔星河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已立于朝堂之巔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