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王新軍的加密電報發(fā)回京市后,接下來的等待變得格外漫長而焦灼。
周振邦幾乎是坐立不安,在他傳統(tǒng)的觀念里,將如此巨額的、屬于國家的資金投入香港這片資本主義的賭場,去參與一場由本地大亨主導(dǎo)的、針對英資的金融狙擊戰(zhàn),這簡直是瘋了!
無異于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他幾乎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失敗的慘狀和隨之而來的嚴厲處分。
出乎周振邦意料的是,京市那邊的回電速度異常之快!
當譯電員將譯好的電文交給王新軍時,王新軍快速掃了一眼,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一種復(fù)雜的、帶著決然的凝重。
他將電文遞給趙振國,然后深吸一口氣,看向一臉“等待審判”表情的周振邦。
周振邦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幾乎是搶過電文紙。
上面只有簡短的兩個字,卻像是有千斤重:
“可以?!?/p>
后面還跟了一行小字補充批示:“把握尺度,以戰(zhàn)促和,資金安全為要,必要時可斷臂求生?!?/p>
“可…可以?”周振邦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世界觀受到?jīng)_擊的茫然,“就…就這么同意了?這…這…”
他拿著電文紙的手都在發(fā)抖,仿佛那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他看看電文,又看看一臉“果然如此”的趙振國和神色肅穆的王新軍,感覺腦子嗡嗡作響。
“不是…這…”周振邦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困惑和荒謬,“這不明擺著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么?上頭…上頭怎么會同意這種…這種…”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在他看來極度冒險和“不務(wù)正業(yè)”的行為。
王新軍看著他這副樣子,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深沉:
“振邦,所以說你之前不懂。你看批示后面那句‘以戰(zhàn)促和’了嗎?我們不能總是被動挨打!”
“這叫‘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趙振國補充道,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贏了,我們就能用他們的錢,壯大我們自己的實力!這才是真正的勝利!”
周振邦聽著兩人的話,雖然還是有些云里霧里,心里直打鼓,但隱約似乎摸到了一點上頭決策的邊。
這不是單純的賭博,這是一場另類的戰(zhàn)爭,一場用金錢作為子彈的戰(zhàn)爭。
他再看看那簡短的“可以”二字,忽然覺得這兩個字重若千鈞,背后承載著他可能還無法完全理解的戰(zhàn)略意圖和魄力。
“瘋了…都瘋了…”
周振邦最終還是嘟囔了一句,但語氣已經(jīng)從不理解變成了某種程度的認命和接受,“那…那具體要怎么做?”
趙振國和王新軍相視一笑,知道周振邦雖然還是怕,但至少已經(jīng)開始嘗試接受了。
趙振國眼神銳利起來,“周爵士是主力,我們是奇兵。我們要做的,是配合他的節(jié)奏,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給予最致命的一擊!現(xiàn)在,我們就看周爵士的了。”
不光是趙振國、王新軍乃至被迫接受的周振邦躍躍欲試,另一個被巨大利益沖昏頭腦的人也聞著味湊了上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趙振國幾人正在客房里低聲商議著可能的行動細節(jié),房門就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
只見黃羅拔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眼睛布滿血絲,顯然是一夜沒睡,臉上混合著極度的貪婪、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他目標明確,竟直接無視了旁邊的王新軍和周振邦,如同一顆肉彈般撲到趙振國面前,噗通一聲跪下,死死抱住趙振國的大腿,激動得語無倫次,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趙振國臉上了:
“趙哥!趙爺爺!祖宗!帶我一個!求求您了,帶小弟我一個吧!我把我棺材本全都拿出來!砸鍋賣鐵!”
他仰著頭,臉上涕淚橫流,卻又閃著亢的奮光芒:
“跟著您干!絕對能干一票大的!連祿將那種賠率上百的劣馬都能獨贏!跟著您趙哥這運勢,這手段,那還不是金山銀山往家搬??!求您了!帶帶我吧!我給你當牛做馬!我給你立長生牌位!”
黃羅拔這突如其來、毫無尊嚴的哭求,把房間里的其他三人都給看愣了。
周振邦一臉嫌惡地別過頭,媽的,這人為了錢,臉都不要了?
王新軍則是眉頭瞬間鎖緊,眼中閃過銳利的警惕,他立刻看向趙振國。
而被抱大腿的趙振國,臉上的無語和嫌惡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銳利。
他沒有試圖抽腿,反而俯下身,一把抓住黃羅拔的衣領(lǐng),幾乎將他那張臉提到自己眼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問:
“帶你可以?!壁w振國盯著他閃爍不定的眼睛,“但你先告訴我,誰告訴你我們要干‘一票大的’?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黃羅拔正沉浸在即將發(fā)財?shù)拿缐糁校贿@突如其來的審問嚇了一跳,眼神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沒…沒人告訴我…我…我猜的…我...我偷聽到岳父跟周爵士的電話了!說什么‘股市’、‘狙擊’…”
趙振國松開手,黃羅拔像一灘爛泥一樣癱軟在地,大口喘氣。
趙振國與王新軍交換了一個眼神。
“哼,管好你的嘴?!壁w振國冷冷道,“要是再有半個字從別處傳出去,我第一個找你算賬!”
“不敢!絕對不敢!”黃羅拔連連保證。
“行了!”趙振國像是極其不耐煩地揮揮手,“起來!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想跟著可以,一切聽指揮!你那點棺材本,到時候賠光了別來找我哭!”
“明白!明白!謝謝趙哥!謝謝趙爺爺!”
黃羅拔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點頭哈腰,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金山銀山在向他招手。
——
中環(huán)交易大廳內(nèi),人聲鼎沸,電話鈴聲、經(jīng)紀人的喊價聲、紙張的翻動聲交織成一首緊張刺激的金融交響曲。
黑板報價板上,幾只重要的英資洋行股票代碼后面,粉筆書寫的數(shù)字瘋狂改動著,牽動著無數(shù)人的心跳和錢袋。
周振邦覺得,他的心臟承受能力,真玩不了這個,可是新軍和趙振國都說,這,才是以后戰(zhàn)爭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