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民巧妙地把決定權(quán)拋給了老人,同時給項目潑上了一盆名為“謹慎”和“程序”的冷水。
王新軍還想說話,卻被趙振國用眼神悄悄制止。有些話,新軍不方便說,他來說。
趙振國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李為民那副無可挑剔的、充滿“責任感”的面孔,真是越看越惡心。
這家伙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此難以反駁,實際上,不就是不想搞研究么?
可是為什么?
是真的心疼錢,還是...另有所圖?
辦公室里的氣氛一下子沒那么火熱了。
趙振國上前一步,聲音沉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領(lǐng)導(dǎo),李司長的顧慮很有道理。但是,有些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外國人不會停下來等我們!”
“…某些希望我們永遠落后的人,更不愿意看到我們掌握這些!論證要做,但絕不能陷入無休止的爭論和拖延!
我們可以先利用廠里現(xiàn)有的條件,用最少的錢,先嘗試復(fù)現(xiàn)最關(guān)鍵的基礎(chǔ)合金配方!領(lǐng)導(dǎo),請您給我們一個機會,也給咱們自己的工業(yè),一個趕上去的機會!”
他的話,像一把錘子,砸在了沉默的天平上。
老人看著眼前這個眼神灼熱、傷痕未愈的年輕人,又瞥了一眼桌上那份沉甸甸的報告,目光逐漸再次變得銳利起來。
他的目光在趙振國灼熱的期盼、王新軍緊繃的焦慮以及李為民的臉上來回掃視。
幾秒鐘的沉默,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終于,老人深吸一口氣,大手猛地一拍桌子!
“啪”的一聲脆響,震得茶杯蓋都跳了一下。
“扯淡!”老人聲音洪亮,說的話斬釘截鐵,“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事?論證來論證去,黃花菜都涼了!外國人能把最新的東西送給我們論證嗎?”
他目光如電,射向李為民:“李為民,你的顧慮,是站在你的位置上該說的話,有道理,但不是干事的道理!”
李為民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連忙點頭:“您批評的是,我也是為了…”
老人一擺手打斷他,直接下令:“就按振國說的辦!不要等!攻關(guān)小組立刻成立,新軍任組長,振國任副組長!
你們回去,立刻從廠里和技術(shù)科抽調(diào)絕對可靠、有真本事的骨干,名單報給我!設(shè)備…我想辦法!”
他略一沉吟,目光銳利:“你們剛才說,復(fù)現(xiàn)基礎(chǔ)配方?這個思路好!需要的原材料、電力指標,我讓辦公室特批條子,走綠色通道!誰敢卡殼,讓他直接來找我!”
峰回路轉(zhuǎn)!趙振國和王新軍差點喜極而泣,胸膛劇烈起伏,猛地挺直腰板:“是!保證完成任務(wù)!絕不辜負組織的信任!”
李為民站在一旁,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閃爍不定,但臉上依舊保持著謙遜和服從的笑容,甚至還附和著點頭:
“您老英明!這樣既大膽又穩(wěn)妥!你們可要加把勁,拿出成績來啊?!敝皇悄恰澳贸龀煽儭睅讉€字,聽起來總有點別的味道。
“好了,你們倆趕緊回去準備!抓緊每一分鐘!”老人揮揮手,像是要趕走一切猶豫和阻礙。
王新軍抓起那份珍貴的報告,幾乎是沖出了辦公室。
走廊里,他興奮地一拳捶在墻上:“太好了!”
趙振國也長出一口氣,但興奮之余,李為民那張臉和他說的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他拉了一把王新軍,低聲道:“新軍哥,事情成了,但麻煩才剛開始。李司長…不太對勁兒...”
王新軍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甭理他!他就是個吝嗇鬼,領(lǐng)導(dǎo)都發(fā)話了,他還能翻天?咱們干咱們的!”
趙振國搖搖頭,眼神凝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總覺得他不太對勁兒,要不,找和平哥查查?”
王新軍看著趙振國凝重的神色,到了嘴邊的“瞎操心”又咽了回去。
他覺得趙振國有些過于敏感,李為民那人頂多就是摳門、保守,怕?lián)熑危炯覒?yīng)該扯不上關(guān)系。
但港島的遭遇還歷歷在目,振國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
他沉吟了一下,收起那份不以為然,點點頭:“成,聽你的。小心駛得萬年船。劉和平那邊…我來安排。”
趙振國松了口氣,他就怕王新軍梗著脖子不聽勸。
“好,務(wù)必隱蔽,千萬別打草驚蛇。”
“放心吧,我有數(shù)?!?/p>
——
接下來兩天,趙振國和王新軍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在攻關(guān)小組的組建上。
從廠里和技術(shù)科精心挑選了五名政治可靠、技術(shù)過硬、嘴嚴如瓶的骨干成員,成立了一個名義上是“改進現(xiàn)有生產(chǎn)工藝”的臨時研究小組。
小組的第一次會議就在那間閑置的舊廠房里召開。
趙振國沒有透露全部實情,只是強調(diào)了這項“工藝改進”任務(wù)的重要性和緊迫性,要求大家簽訂保密承諾,吃住都在廠區(qū)指定宿舍,未經(jīng)允許不得與外界隨意聯(lián)系。
氣氛嚴肅而神秘,但能被選中的都是覺悟高的同志,雖然心里嘀咕,都毫不猶豫地表示服從組織安排。
趙振國還抽空和王大海碰了一次頭,所有細節(jié)再次核對,確保萬無一失。
時間,終于走到了計劃中的那個夜晚。
是夜,月黑風高。
預(yù)報中的東南風如期而至,吹得樹葉嘩嘩作響,也吹動了京郊某處廢品收購站里堆積如山的廢紙和塑料。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廢品站的后院。
他動作熟練地將一些易燃物堆積到預(yù)定的位置,然后潑上了助燃的煤油……
不久之后,一道沖天的火光驟然撕裂了夜幕!
東南風助長了火勢,烈焰如同咆哮的巨獸,迅速吞沒了堆放廢品的區(qū)域,濃煙滾滾,直沖天際!
“起火啦!快救火??!”
廢品站里頓時亂作一團,值班的人驚慌失措地喊叫著,尋找水桶和臉盆,附近被驚動的居民也紛紛跑來圍觀,現(xiàn)場一片混亂。
而在所有人都被大火吸引注意力的時候,另一道一道敏捷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貍貓,趁亂悄無聲息地溜進了那個小庫房……
此刻,趙振國和王新軍并沒有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他們待在城里一個安全的聯(lián)絡(luò)點里,表面上是在下棋喝茶,實則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待著王大海的消息。
桌上的電話,始終沉默著。這沉默,卻比任何聲響都更令人焦灼。
火在燒,風在吼,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正在上演。而它最終能燒出怎樣的結(jié)果,能否拿到扳倒季家的關(guān)鍵證據(jù),一切都還是未知數(shù)。
趙振國捻動著手中的棋子,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而冰冷。
火,已經(jīng)點燃了。